路德維希聽到“狗東西”三個字,眉頭都沒皺一下。
反而是奧斯卡不知是熱得還是驚得,出了一腦門子汗,他膽戰心驚地偷覷著路德維希的臉色,咽了咽口水,試圖力挽狂瀾:“那個,妙剛剛說得是,她見到你很高興……”
“我能聽懂,”路德維希平靜無波地打斷他,“大學期間我選修過漢學。”
奧斯卡乾巴巴地應了一聲:“Ach so.(哦)”
很好,華德友誼破裂了。
路德維希往前邁了一步,和殷妙的距離又拉近幾分。
他眼中的綠色變得更深,仿佛正醞釀著無儘風暴:“我想和你談談。”
殷妙沒來得及開口,他們這個角落就被人發現了。
“路德(Lud),原來你在這裡,我們找了你好久。”
為首的女人一身曳地紅色禮服,行走間裙擺飛揚,顧盼生輝,自信得閃閃發光。
她領著幾位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過來,姿態親昵地挽上路德維希的胳膊。
路德維希垂下眼睫,無奈地轉身和人寒暄攀談起來,看上去對這些生意場上的應酬熟稔於心。
而殷妙望著他的樣子微微出神。
眼前衣冠楚楚,成熟穩重的英俊男人,早已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戴著耳機的孤獨少年。
六年的時光,足以將他雕刻成陌生的模樣。
正在愣神間,耳畔響起一道帶笑的女聲。
“你好翻譯小姐,我是海蓮娜(Helena),路德的商務助理。”
“你好,殷妙。”
海蓮娜打量她兩眼,往路德維希身邊靠了靠,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似是而非地開起了玩笑:“果然專業的就是不一樣,我的德語說得就沒人家殷小姐好聽,你們不會嫌棄我吧?”
眾人紛紛搖頭,十分捧場地恭維起她出色的工作能力。
海蓮娜笑靨如花,媚眼含羞,無端帶上幾分成熟風情。
殷妙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她搭在路德維希臂彎中的玉手,很快移開視線。
沉默的路德維希似是有所察覺,轉向殷妙動了動嘴唇。
不速之客再次到來。
“老……妙姐,房間開好了,這是房卡。”
錢飛邁著大步過來,將一張黑金色的房卡交給殷妙。
路德維希瞬間閉嘴,他的視線死死地粘在薄薄的卡片上,馬上又轉向錢飛。
錢飛今年二十六歲,麵容俊秀充滿朝氣,是時下最流行的小奶狗長相,站在殷妙邊上正好高出半個頭,對上路德維希審視的目光,還友好地朝他笑笑。
路德維希眯起雙眼。
殷妙接過房卡,拍了拍錢飛的後背:“走吧,你跟我上去。”
她禮貌地向其餘人告彆:“抱歉,你們先聊,我失陪了。”
然後拉著一臉迷茫的錢飛走了。
路德維希目視兩人相攜離開的背影,緩緩捏緊手裡的高腳杯。
海蓮娜中途喊他好幾次,他都沒聽到。
酒店客房內,錢飛疑惑地撓頭:“老大,你不是說今天累了所以才住酒店麼,叫我上來乾嗎?”
他忽然羞澀起來,低頭玩弄起自己的拉鏈:“難道,你終於要對我下手了嗎?”
殷妙麵無表情:“怕你忘了才提醒你,明早記得交項目總結。”
錢飛的手停住了:“哦。”
殷妙晚上隻喝了一口湯,這會胃灼得燒心:“幫我點份外賣,你先回去吧,順路送下小米。”
錢飛掏出手機下單,嘴裡還小聲嘀咕:“你不說我也會送啊……那我先走了啊,你早點休息。”
等房門重新關上,殷妙精疲力竭地後仰,無力地倒在床上。
她放空般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千頭萬緒紛紛擾擾。眼眶隱隱發熱,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濕潤模糊,有關路德維希的記憶飄飄蕩蕩,最終回到六年前。
*
“殷妙,殷妙,快醒醒下課啦!”
一陣短促的推力將她搖醒。
殷妙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抬起頭。
她的舍友站在桌前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不是吧阿sir,才開學第三天,你就睡了整節視聽說課?難道要出國的人都這麼放飛自我嗎?”
這節課是德語視聽說,因為老師有事,臨時改放歐洲史的紀錄片,講十字軍東征的。
恢弘蒼涼的背景音樂中,由德意誌貴族組成的條頓騎士團馬蹄錚錚,英勇無畏地揮動長矛。
殷妙昨晚收拾行李到半夜,本來就很困,破紀錄片還沒字幕,她聽著毫無感情的機械念白頭越來越低,最後直接半張臉貼在桌麵上,死死地昏睡過去。
華外德語係有2 2雙學位項目,殷妙今年榮升大三,由於上學期成功申請到全額獎學金,並順利通過APS審核,她明天就要飛往德國,在海德堡大學新的冬季學期入學。
舍友八卦兮兮地湊了上來:“我聽說你德福考了20分,真的假的?”
殷妙臉上睡出了幾道紅印,看起來呆呆的:“你說呢?”
她還記得擦擦嘴角,乾的,幸好沒流口水。
“你還是大二考的吧?這都能滿分,跟你一比我們都白學了。”
“拿出你高三突擊複習的精神,你也可以。”
殷妙摸摸肚子,又看向牆上的鐘,“走,乾飯去。”
舍友拉著她的袖子不讓走:“你陪我去下文化廣場吧。”
殷妙莫名其妙:“不去,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舍友扭扭捏捏:“今天不是那啥,國際文化節麼,咱們去看看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