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妙費了好一番功夫洗漱清醒,重新振作起來以後,她拿起手機開始處理工作。
先是機票改簽,下午的航班彆指望,肯定是趕不上,她直接改到了晚上,然後是落在原先酒店裡未拆封的行李箱,她當即打電話給同事安排閃送,暫且先寄到這裡來。
所有事情交代完後,殷妙站沒站相地倚靠料理台,目不轉睛地盯著路德維希。
顯然,這是準備算賬的意思。
路德維希麵色不變,在廚房裡忙裡忙外。
他先倒了杯溫牛奶放到殷妙麵前,殷妙看也沒看。
他又轉過身假裝開冰箱找東西。
“家裡沒什麼食材,早餐olette(煎蛋卷)吃麼?”
“不吃。”
“我給你做個三文治?”
“不要。”
“還在生氣呢?”
“你覺得呢?”
“……”
路德維希放下手裡動作,麵帶無奈地望著她。
“殷妙,你可以隨便發脾氣,但早餐還是得吃,你想要什麼?”
她滿臉的挑釁:“我想要什麼你都能給嗎?”
“隻要你說,隻要我有。”路德維希的神情無比認真。
殷妙默不作聲地看他兩秒,忽然轉過頭,學著某電視劇裡的經典台詞特彆矯情地說。
“我想喝手磨咖啡~”
……
十分鐘後,小區樓下的咖啡廳裡,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喝起手磨咖啡。
殷妙整個人像貓主子一樣,懶洋洋地蜷縮在沙發裡,抬著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瞟路德維希。
她這會兒氣性大得很,一般人輕易不敢招惹。
幸好路德維希深諳“順毛捋”的人生智慧,少說話多做事,服務極為周到,殷勤地為她加奶加糖,蛋糕吐司都切成小塊擺到她麵前,完美儘到飼養者的義務。
小區臨近江邊,底下商鋪經常有休憩的遊客和約會的年輕人。
兩人隔壁的卡座上,一對打扮入時的年輕男女正在相親,哪怕借著綠植和盆栽的遮擋,兩人交談的聲音還是順著微風,清晰可見地飄到他們所在的角落。
“我?我是學哲學的,外國哲學,主要研究德國和法國哲學。”
“哇~好厲害啊,哲學是不是很難懂很深奧?”女生麵露佩服,語氣仰慕地驚歎,“我對這些完全沒概念,外國的哲學家我隻知道尼采,你們也會學他的理論嗎?”
“還行吧,不過我覺得尼采的大部分觀點就是裝-逼扯淡。”
男生神態放鬆地往後麵一靠,單手搭在沙發背上,翹起二郎腿,言行狂拽酷炫中帶著些吊兒郎當的散漫:“怎麼說呢?你聽他說的那些,什麼信仰啊,超人啊,上帝之死,聽著就是他個人意誌的胡說八道不是麼?虛頭巴腦的,其實啥也不是,真正有品位的人,比如我,都喜歡黑格爾、康德這些理性主義……”
他張口就來,好像身處鄙視鏈頂端,劈裡啪啦地把尼采踩得一無是處,但黑格爾和康德的觀點也沒怎麼細說,倒是批判的態度和腔調拿捏得極其到位,不屑一顧的模樣十分招人恨。
女生被他唬得麵色微怔,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因為知識淺薄說不出反對的話。
殷妙閒著沒事聽了一會,忍不住笑出聲。
這哪是在談哲學,分明是在把妹,而且ua都到尼采頭上去了。
她雙手環胸,對著路德維希使了個眼色:“你去。”
路德維希搖頭:“不去。”
他神情冷淡,臉上仿佛寫著: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尼采。
殷妙拿小腿蹭他:“快去~”
路德維希按住她亂動的小腿,依舊坐著沒動:“常與同好爭高下,不共傻瓜論短長。”
喲,還說起中文來了。
殷妙不高興了:“我就是不想看人家裝象。”
她氣哼哼地威脅:“你去不去?”
路德維希歎了口氣,終於站起身。
那邊男生正眉飛色舞地講到“上帝已死,我要你們都成為超人”這個口號的奇葩之處——
麵前忽然停下一位金發綠眸的超級大帥哥。
緊接著大帥哥用特彆標準的中文說道:“抱歉,我無法認同你的觀點。”
“上帝死了,並不是奇葩的口號。faith: not wantg to know what the truth is(信仰就是不想知道真相是什麼)隻有上帝死了,那些依托宗教信仰的人才會重新用自己的邏輯和思維去思考東西,評估價值。”
男生被他通身古典學者的氣勢所懾,囁嚅著重複那句英文。
“出、出斯(truth),什麼玩意兒?誰、誰要跟你說尼采了?!”
路德維希麵淡如水,搖頭歎息:“如果你不想談尼采,我們也可以聊聊黑格爾。”
隔壁殷妙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俯。
跟路德維希聊黑格爾?這人是嫌生活太平淡,還是失去世俗的**了?
……
二十分鐘後,路德維希坐回原位。
隔壁早已空無一人,那位相親的女生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對男生說了一句。
“我覺得我不懂哲學也挺好的,你繼續加油。”
路德維希似笑非笑地看著殷妙:“滿意了?”
殷妙端著咖啡,笑得見牙不見眼,活像偷到整袋小魚乾的貓。
麵前這個人,無論過去多少時間歲月,吸引她的特質還是從未改變。
他又冷漠,又較真,又博學,又謙遜,像顆孤獨轉動的行星,掌握整片思維的浩瀚宇宙。
她永遠喜歡他的學者氣質。
殷妙轉動銀勺,狀似不經意地說:“下周我媽過生日,家裡親戚會聚聚。”
說完又貼心地提醒:“你在醫院見過她的,還送了束馬蹄蓮,記得嗎?”
路德維希抬頭看她:“記得。”
她笑盈盈地問:“那你要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