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誰家郎, 回車渡天津。①
林錦兒就見端方清雅的書生緩緩拾階而上,目不斜視與她錯身而過,樓梯狹窄, 錯身時對方還特意側讓了身子, 使她先過。
周二郎到了樓指定的單間,卻是掌櫃的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正欲起身去詢問,身後傳來開門兒的輕響聲。
門被從外麵推開,一錦衣緞袍的年輕公子閃身進來,來人雙手在背後輕輕一帶,掩上房門。
周二郎疑惑起身, 卻聽來人道:“在下木錦,乃是這家酒樓的少東家。”
周二郎目光閃了閃, 微微拱手, “周鳳青, 勞煩少東家準備筆墨紙硯。”
“不急, 周公子乃是南州書院第一才子, 在下仰慕已久,不知是否可與兄結交——”
不等他說完, 周二郎卻拂袖而起, “少東家找錯人了,告辭!”
林錦兒一怔,明白自己女扮男裝的戲碼穿幫了, 索性也不再演,嬌聲道:“周公子彆急著走,十年寒窗苦讀不易, 再有幾個月就該年一次的鄉試了。”
對方的威脅一刀正中周二郎的軟肋,周二郎不得不頓住腳步,猛地回頭,“木錦?林錦,你是林家之人!”
林錦兒自恃美貌,剛才還以為是周二郎認出她來了,沒想到對方隻是看出她是女人,並未認出她就是林錦兒,當下羞惱,“公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距離上次見麵不到一年,公子便不記得錦兒了麼?”
她說著話,如絲眉眼斜斜瞟來,語帶引誘。
周二郎垂下眼角兒,“你想要我睡你?”
林錦兒沒想到對方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竟是如此露骨粗俗,卻意外地讓她心怦怦直跳。
她笑得輕佻,“錦兒不夠美麼?”
周二郎:“自然是美的,林夫人亦不及你顏色十之一二,是以周鳳青不懂少東家何故……”
何故如此自輕自賤,後麵的話周二郎沒說,但意思到了。
夫人乃是二品官員之妻才能有的稱號,林錦兒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麵色不可控得猙獰起來。
有哪個女子天生放浪,她本是林家相貌最出挑的姑娘,琴棋書畫亦是樣樣精通,更是林家房身份貴重的嫡長女,母親過世得早,父親娶了續弦兒,那繼母怕她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早早將她出嫁,且不知繼母有意還是湊巧,她嫁的第一任丈夫竟是有隱疾,才成親不到半月就急症發作命喪黃泉。
一夜之間,她從天之嬌女淪為克夫的寡婦。
至於第二任丈夫?
嗬嗬,“官人,該喝藥了。”她隻不過好心伺候了他幾次,他就抗不住見閻王去了。
她非處子之身,她有克夫之名,娶之前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娶之後卻各種嫌棄,既要她背後的勢力,又不想對她的人負責,什麼便宜都叫你占了,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兒?
天下男子皆是負心之人,男子可視女子為玩物,反之為何不可!
周二郎雖不了解林錦兒的具體情況,但看她年齡打扮應該是已經嫁過人,是和離還是喪夫就不得而知了。
同是林家的女兒,林氏顯然命比她強太多,夫君乃朝廷重臣,又有嫡子傍身。
周二郎的本意是借機挑撥離間,利用林錦兒報複林氏,沒料到林錦兒反應竟然如此之大,目光中蝕骨的仇恨絕非簡單的妒忌。
周二郎緩緩道:“科舉是周鳳青的軟肋,係周鳳青一生之前途命運所在,少東家看得很準,就不知少東家可知自己的命運亦是掌控在他人之手?”
……
不久之後,周二郎從酒樓走出來,林錦兒倚靠在樓欄杆上,輕歎一聲,對方口口聲聲稱呼她為少東家,故意模糊她性彆,無非是提醒她雙方僅僅是合作關係,莫要過界。
是個好男人,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時。
周鳳青說得對,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前朝都出過女皇,她又為何不能做林家的家主呢。
秋闈的日子日益臨近,林士傑卻是流年不利各種麻煩纏身,先是他養在外麵的外室被正房發現,嫡妻乃是名門之女,自是不讓,大鬨一通,這邊剛剛安撫好,緊接著又爆出他虐殺丫鬟……。
自顧不暇之下,他自然也就沒有心思去管周二郎,無人打擾,周二郎得以靜下心來,潛心讀書。
時間進入到五月中旬,天兒越來越熱,一到中午人變得特彆困乏,這日晌午,周二郎吃過午飯,回到宿舍正打算小睡一會兒,門房過來傳話,說是外麵有人找。
周二郎隨著門房快步走到書院門口,卻見大姐牽著鈺哥兒站在書院門口正在四處張望。
周二郎吃驚,慌忙大步迎上去“大姐,你怎得帶著鈺哥兒到這兒來了,家裡出了什麼事兒?”
“說的啥話,家裡好著呢,咋?俺不能來看看你。”周鳳英白他一眼。
周二郎忙彎腰抱起兒子,“路途遠,大姐從未來過,你們是如何找過來的?——彆站這兒,咱們快到陰涼處說話。”
“鼻子下麵還有嘴,俺找人問唄,一路打聽著就找來了,你們這破書院建在半山腰上,地方偏路又難走,俺們娘倆花了文錢,坐人家的驢子上來的。”
周鳳英說著話隨周二郎找了一處樹蔭下的石凳,坐下。
周二郎學業緊,有兩個月沒見到兒子了,想得緊,下巴抵在兒子的小腦袋上,親昵的蹭了蹭,溫聲道:“鈺哥兒和大姑吃過飯了沒,餓不餓,渴不渴?”
周鳳英笑:“鈺哥兒,告訴你爹,咱倆中午吃的啥?”
周錦鈺:“鈺哥兒和大姑吃的很高很大很氣派的大酒樓,裡麵還有唱戲的、說書的,大姑點了肉還有點心,也給爹帶了——爹,我們發財了。”
“大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發什麼財了。”周二郎越發好奇,迫不及待追問。
周鳳英從籃子裡掏出個油紙包,放在石桌上,攤開來,“二郎,這大酒樓的東西就是不一樣,你也嘗嘗。”
“大姐你先說怎麼回事?”
“你先吃著,不耽誤俺跟你說。”
油紙包裡是一份兒香味兒誘人、泛著鮮亮油脂光澤的油炸羊排,羊排很長,約莫是整根兒切成了兩段兒,周二郎何曾吃過這個。
周鳳英一拍腦門兒:“壞了,俺忘記給你帶筷子了,你就用手拿著吃吧,吃完洗洗手,俺和鈺哥兒就這麼吃的,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