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二郎教給他和大姐一起讀書識字,他其實一遍就會,隻不過二郎得意慣了,搶他風頭非哭鼻子不可。
大姐本來就不愛學,被他一打擊就更不想學了,他裝做比大姐笨點兒,大姐還多少能學下去一些,二弟也教得開心。
四書五經那些東西,他早就跟著二郎學會了,隻不過沒必要說出來,免得爹知道了,又該傷心。
他並非天生的啞巴,是一次高燒之後突然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這比天生的聾啞更讓人痛苦。
他亦曾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偷偷哭過無數次,爹發現了,拉著他的手說,“大郎莫哭,再難熬的事兒,咱且熬著,熬著熬著咱就熬過去了,不是還有爹的麼,我大郎想啥,爹都清楚,都明白。”
爹說得很對,那些痛苦熬過去了就成了淡然。
如今他的婚事亦是,受得打擊多了,就不再渴望,他有正常男人的需求不假,但人又不是畜牲,他可以追求的東西很多,並非一定要娶妻生子。
與一個自己不喜歡,或是不喜歡自己的女子同床共枕,委屈了彆人,自己亦不開心。
次日一早,周大郎套上驢車,送蘭姐兒去薛神醫家裡學習,另外這兩天也沒磕著碰著,鈺哥兒總說腿疼,讓薛神醫給瞧瞧是怎麼一回事兒。
周鳳英覺得問題不大,蘭姐兒小時候也疼過,過一段時間自己就好了,不過她可不敢托大。
二郎不在家,若是給他寶貝兒子耽誤了病情,回來以後還不得把她給吃嘍。
上次她給鈺哥兒多吃了幾塊兒芋頭,娃子有點兒消化不良,看給他心疼的,跟那兒啊乖啊的,真沒眼看。
也不知道將來那家的倒黴閨女會嫁給鈺哥兒,攤上這麼個挑剔又寵兒子的公爹,做夢都得給哭醒嘍,造了那門子孽呀。
二八月亂穿衣,二月份的天氣,早上還覺得冷,中午便又覺得熱,朱雲娘給鈺哥兒外麵套了件小披風,冷了就披上,熱了亦可脫下。
彆小看這件披風,買的錦繡坊的成衣,貴得咋舌。
二郎臨走前專門給鈺哥兒買的,說是讓娃子過年穿,隻告訴了她一個人價錢,叮囑她不準讓家裡人知道。
當時她聽到那個價錢,驚得嘴巴裡能放下雞蛋,她從來不知道夫君敗起家來,如此嚇人,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也不想想小娃子長得快,今年能穿的衣裳到明年準小了,不是白白浪費銀錢麼。
想到自家兒子有,蘭姐兒沒有,她忍不住提醒二郎。
二郎卻說蘭姐兒如今跟著薛良家大姑娘一塊兒讀書學習,不宜穿得比人家好。
朱雲娘不得不佩服自己家夫君考慮事情之周全。
不過她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是真心疼,又想到這衣裳明年就小了,更是覺得虧得慌,恨不得天天讓鈺哥兒穿上,才能穿夠本兒。
得承認,這錢花到哪裡哪裡好,鈺哥兒外麵披上這件狐狸毛領的月白色蜀繡織錦披風,真就跟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一般,忒體麵。
周大郎接過鈺哥兒,正要給抱上車,周錦鈺忽然湊到他胸口,小鼻子用力嗅了嗅,“大伯,你今天身上好——嗚,嗚嗚。”
話說一半兒,周大郎的大手迅速捂住了他小嘴巴,衝他輕輕搖頭,看向他的目光裡全是請求,竟然還有點兒可憐兮兮的那勁兒。
周錦鈺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輕輕點頭。
周大郎臊得連脖頸都紅透了,昨天晚上他洗完澡,感覺身上那茉莉花味兒真怪好聞的,忍不住把那晾乾的肥皂跟自己今日要穿得衣裳放在了一起。
他天兩頭兒就要清理一次雞糞,總擔心自己身上彆有什麼怪味兒,想著這香味兒和臭味兒一中和,不就沒有異味兒了嘛。
怕這茉莉花味兒太明顯,他早上穿衣服的時候還特意聞了一下,很淡。可他沒想到小侄子鼻子竟然這樣靈敏,若是二郎那般的讀書人還好,他一個大糙老爺們往衣裳上熏香,這要傳出去,他在周家莊沒臉見人了。
周大郎駕著驢車帶著倆娃出了門兒,在路上,周錦鈺被周大郎攬在懷裡,忍不住朝大伯眨眨眼,輕聲道,“大伯你身上有茉莉香味兒。”
周大郎看了後麵外甥女蘭姐兒一眼,拽過侄子的小手,在自己大掌的掌心慢慢寫下幾個字:洗澡時肥皂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