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鈺擔心著急,從自己的小被窩裡鑽到周二郎懷裡,抱住他的腰,“爹,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鈺哥兒陪著你。”
朱雲娘和周二郎成親這麼多年,也從未見過夫君做夢會被嚇成這個樣子,忙過來輕撫著他的後背,道:“二郎,是不是做噩夢了,還是哪裡不舒服,你告訴雲娘。”
周二郎緊抓住床單的細白手指青筋暴起,控製不住地顫抖著,好半響他才聲音沙啞道:“我沒事。”
他做噩夢了,夢裡受他所累,全家被抄斬,爹、娘,大哥、大姐、雲娘、蘭姐兒、最後是鈺哥兒,一個又一個的至親當著他的麵兒被人強按在寒光閃閃的鍘刀之下,劊子手手起刀落……
雲娘起身要去煮安神湯,之前薛神醫給鈺哥兒開的方子,家裡還有藥材,周二郎拉住她,“大半宿,彆折騰了,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不妨事。”
他沒說做了什麼噩夢,雲娘大抵也能猜得出是白天五皇子那事兒鬨得,伴君如伴虎,以前隻是聽人家這麼說,自己家裡有人做了官,才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句戲言。
雲娘沒有熄燈,與兒子一側一個躺在二郎身邊。
周二郎一瞬間的脆弱,似是自言自語道:“亦不知道十幾年寒窗苦讀考上狀元,對我來說是好事亦或是壞事。”
周錦鈺小手握住他的手指,斬釘截鐵道:“當然是好事兒,爹考上狀元,做了官,就沒有人敢隨便欺負鈺哥兒了,就像上次那個浩哥兒想讓鈺哥兒做他的伴讀,鈺哥兒不願意也得願意。”
雲娘亦道:“夫君常說人的命一半兒在人,一半兒在天,夫君隻要做了自己該做的,能做的,剩下的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儘人事,聽天命,夫君不該把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意外就是意外。”
周二郎笑了,抬手捋了捋她的頭發,“來京城時日不久,娘子出息了,講話越發有水平了。”
“二郎莫要笑話雲娘,雲娘隻是實話實說。”
“爹,今天那些夫人誇娘的氣色好呢,問我娘是在哪裡買的胭脂水粉,鈺哥兒聽見盧伯母說女人的氣色是好男人寵出來的,鈺哥兒的皮膚好,也是爹寵出來的。”
周二郎忍俊不禁,摟緊了兒子。
朱雲娘亦抿嘴兒輕笑,笑著笑著眼裡含了眼淚兒,今天鈺哥兒為了丈夫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她長久以來的懷疑得到了釋懷。
眼前這個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卻懷疑了他那麼久,若不是親生孩子,有那個能如此義無反顧地去赴死,螞蟻尚且貪生,即便她深愛著丈夫,也無法做到如鈺哥兒這般乾脆。
就算
是爹那麼堅強的人,生病的時候性子也與平時有所不同,鈺哥兒年紀那麼小,長年被喘症折磨著,這病好以後性子變得開朗活潑,也是正常的。
再說了,鈺哥兒腳踝上的金釧,手腕兒上的銀鐲,都是她拿去找人開了光的,若真是什麼邪物附體,戴了這麼久不可能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朱雲娘忽然想起某次鈺哥兒不想戴手腕兒上的鐲子了,說上麵的鈴鐺響來響去好討厭,她竟鬼使神差說了句:“隻有邪祟才會覺得這鈴聲討厭。”
她說了那句話後,兒子再也沒有摘下來過,即便睡覺的時候也戴著,二郎要他睡覺就摘了去,他說他喜歡,睡覺也要戴著。
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魔怔了麼,怎麼會對親生兒子做出這麼多過分的事情。
她如此對鈺哥兒,若不是她親生兒子,他怎麼會一次次的為她著想,維護她?
哪裡來的如此善良的邪祟?
她以前真的是魔怔了。
第二天一早,晨曦透過窗簾,為房間裡點亮微光,看得見的光束裡浮動著細細的微塵顆粒,竟讓人心裡生出些微的感動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起。
周二郎掀開眼皮,拉了雲娘的手臂道:“娘子再辛苦一日,我今天就去買丫鬟下人,到時候娘子隨我一起去,給你使喚的人,總要你看著順眼才是。”
說完,他低頭看了熟睡的兒子一眼,迅速親了雲娘的手背一下,放開她。
雲娘紅了臉,匆匆下床,心裡卻是甜的。
是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昨晚兒子和娘子給了周二郎極大的安慰,外麵再是腥風血雨,回到自己的家裡,賢妻嬌兒陪伴身旁,都會讓他感到滿足和溫暖。
想到昨晚兒子摟著他的腰輕拍安慰,娘子撫著他的背安撫,大的小的都把他當成了孩子,周二郎長指覆住雙眼,實在丟人。
念他這些日子辛苦,翰林院多放了他一天假,明日才需去上衙,可以安心睡個懶覺,周二郎側過身,看到兒子睡得紅撲撲的小臉兒,卷翹的長睫毛也太長了吧,撲閃撲閃的時候不能再可愛。
輕輕攬過孩子,他忍不住想:“皇子又怎樣,亦不能比我的鈺哥兒更珍貴。”
大逆不道的念頭從腦子裡一閃而過,他並未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都知道二郎這些天辛苦,一家子誰也沒打擾爺倆兒睡懶覺,周錦鈺生物鐘一向準時,他倒是醒來得早,看到爹難得睡得如此香甜,不忍心吵醒他。
隻不過大夏天的,周二郎摟著他睡,實在是不怎麼舒服,很熱。
周錦鈺忍不住想:爹看著霸道,骨子裡其實應該是個寶寶吧,跟兒子撒嬌,跟娘子撒嬌,跟大伯撒嬌,跟爺爺撒嬌,很會要寵愛呢。
鈺哥兒會寵著爹的,讓爹這輩子都開開心心的過。
向來穩重的爹昨晚那般驚恐失態,周錦鈺不用問,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夢,能不能幫爹弄個免死金牌什麼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