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也不過如此吧,也可以理解,從安京到禹北路途遙遠,想是憋悶壞了。
官家感慨:年輕就是好啊,這位周大人能乾如斯,知府大人所不及也。
隻是這……
他該如何回稟?
周大人如此行,不就變相說明知府大人實在不行?
可又不能不如實回稟,周大人倘若不行,知府大人才真正要不行了,丟臉總比丟烏紗強得多,管家覺得還是如實回報為好。
這邊李尚書油鹽不進,對禹北官員們欺上瞞下的行為痛心疾首,斥責不已,拍桌子摔茶杯!揚言要親自上書如,將禹北的情況實稟告皇帝陛下!
周翰林則恰恰相反,該睡的睡了,該拿得拿了,且吃相不是一般得難看,就連禹北知府這樣的巨貪都忍不住自愧不如,對周翰林咬牙切齒又恨又愛。
恨他把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積攢的家底兒搜刮去四分之一不止。
愛他收了好處真給你辦事兒,不但辦事兒,還特彆會辦事兒,你想不到的辦法他能替你想到,一手瞞天過海之術比自己這個官場老油條玩兒的都天衣無縫。
罷!罷!罷!
錢沒了可以再撈,人沒了就全沒了,就當是拿錢買命吧。
禹北天寒,到了夜間更是天寒地凍,知府大人家後花園的上等客房內卻是暖意如春,幾柸檀香木在雕花銅爐中燒得紅融融通透,劈啪閃著火花。
身著素色錦袍的周大人慵懶地側臥於軟塌之上,單手撐住額頭,隨意翻看著一本兒藍色賬本冊子,冷白的手腕間戴了一串色紅如血的琥珀佛珠,華光內斂。
血珀常有,通透無瑕者罕見,所以,極品血珀一顆已是難得,周大人手腕上這串兒足有二十來顆,簡直世所罕見。
這是知府大人壓箱底兒的收藏,他自己都舍不得拿出來戴,送給周二郎時當真肝兒顫。
對麵兒圈椅上,美人手抱琵琶半遮麵,玉手輕撥慢挑,清亮的琵琶音傾瀉而出。
周二郎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散漫的輕笑,視線一滑,朝吳知府掃去幾絲鋒芒,“吳大人就給我看這個?”
吳知府尷尬乾笑。
周二郎:“你傻?我傻?還是尚書李大人看著像個傻子?”
“做假賬亦不是你這種做法,你就讓本官拿著這種東西去呈給陛下,嗯?”
啪!一聲輕響,銅爐中的火苗瞬間躥起尺高,賬本兒被周二郎隨手扔進了火爐。
“讓本官替你遮掩,就趁早同本官透個實底兒,我也好心裡有數,清楚該如何替你操作,若是不信任本官……”
微頓,周二郎緩緩說道:“若是不信任本官,女人我留下,人都睡過了,本官不賴賬,你這裡的事兒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我絕不深究! ”
嘴角嗤笑,周二郎語氣冷下來,“至於你送來的那些個金銀珠寶,怎麼送來的,你還原封不動地帶走——收多少銀子辦多少事兒,本官絕不占你便宜。”
說著話,周二郎就要擼下手腕子上的血珀,吳知府忙上前阻攔,“大人這是哪裡話來,實在冤枉吳某人了,這賬本兒雖有些問題,可以也並非全然作假,至少七分為真,三分為假。”
周二郎信了他的鬼話才怪,把話倒過來說,三分為真,七分為假還差不多。
不過他倒也不指望姓吳的真能把老底兒透給自己,若是如此愚蠢,吳知府也做不上今天的位置。
其實周二郎想要的隻不過是真實賬本兒的線索。
想到此,周二郎不客氣譏諷:“找得都是些什麼沒用的蠢材,本官隨便掃一眼就能挑出三處有問題之處來。”
語意一寒,“做假賬不是要你做得像真的一樣,是要你做得比真的還要真,叫人挑不出一點錯處來,否則被人看出問題,一處有問題,就處處值得懷疑,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就都成了可疑之話,你這不是叫本官給你幫忙,你這是要拉本官一起下水,同你共赴黃泉路!”
“吳大人,本官喜歡銀子本假,可還沒到要錢不要命的程度,若要本官與你合作,這賬本先拿回去做漂亮了再說。”
周二郎一頓連消帶打,吳知府聽得冷汗直冒,他並非具體做賬之人,還真不知道這麼重要的賬本兒竟然做得如此漏洞百出,這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呀,該死的賬房百死不足惜!
吳知府坐不住,起身匆匆告辭,他要去找賬房先生算賬,卻不知周二郎亦不是精通賬冊之人,剛才裝模作樣一番翻看,不過是特意表演給他看。
賬冊本身有沒有漏洞根本就不重要,這本就是引蛇出洞,找出真賬冊的一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