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爺兒倆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說小話。
周一郎:“鈺哥兒高興嗎,因為有了我兒的辦法,禹北數以百萬計的百姓不用活活被餓死。”
周錦鈺把頭往周一郎身上靠了靠,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爹和鈺哥兒救了這麼多條人命,我們一定會長命百歲吧。”
周一郎摸著他頭,輕笑,十分肯定的語氣, “會的。”
周錦鈺:“爹,你是一個好官,百姓們的好父母官。”
周一郎抿唇笑了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周錦鈺上一句還在說著話,下一句就已經閉上眼發出細細又輕微酣聲。
周一郎將孩子放好,調整了個舒服的睡姿,兩隻小手放回被子,又給掖好被角,防止漏風。
孩子睡著的樣子,說不出的安詳,足以讓父母心生動容和感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今,禹北城的百姓可以擁著孩子睡一個踏實覺了。
翌日一早,周錦鈺剛爬起來準備洗漱,就聽到外麵有動靜,卻是大郎、雲娘以及秋霜幾人到了。
兒子失而複得,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朱雲娘激動不已,眼淚流個不停,周錦鈺拿帕子幫她擦,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鬢發。
兒子的眼神溫柔,軟軟的小手落在她的鬢發上,和一郎如出一轍的安慰動作,深深戳中了雲娘的心,鈺哥兒長大了。
秋霜偷偷抹眼淚兒,小少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些天,整個周家悲慟到喘不上氣來,老天保佑,如今可算是都好了。
周大郎見到侄子安然無恙,不聲不響地退出屋裡,好讓團聚的一家三口說說體己話兒,秋霜見大郎出去,忙也跟著一塊兒出去。
朱雲娘自責自己沒有看好鈺哥兒,讓孩子遭了這般罪,在剛得知鈺哥兒被擄走時,周一郎急怒攻心,的確控製不住戾氣遷怒雲娘沒把孩子看護好。
現在事情過去了,冷靜下來,他也知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鈺哥兒被人盯上了,換成是自己在家也未必對人家有防備,不能怪雲娘。
周一郎寬慰雲娘,雲娘卻很清楚,孩子沒事兒什麼都好說,倘若孩子真出了什麼意外,兩個人大概是無法再麵對彼此,雖然他知道這並不是你的錯,亦對你不公平。
——可明白道理,不意味著他感情上可以接受你。
周錦鈺不知道隨便說兩句話的功夫,兩口子彼此之間就過了這麼多心眼兒,倘若知道的話,當真要替他們累得慌,兩個都很敏感又都是人精的人在一塊兒生活簡直就是災難。
朱雲娘沒有發現自己這麼長時間不見丈夫,見到丈夫以後不是關心丈夫,想得最多的竟然是如何最大限度讓丈夫不要責怪自己。
或許這就是每一個合格當家主母的必經之路,因為你知道曾經的那點兒感情已經拴不住曾經的男人,你需要更理智得去維護自己與他之間的關係,就如賀夫人,就如端王妃。
就如每一個曾期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女人一樣,終將會明白,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你與他從來沒平等過,若有來生,你為女來,我為男。
周錦鈺留下父母說話,自己從屋子裡溜出來,去找大伯,自從大伯去軍營以後,他已經好長時間沒見了。
周大郎站在院子裡的梅樹下,沒有梅花,隻有光禿禿的樹杈子,周錦鈺躡手捏腳靠近,想嚇他一嚇。
周大郎早就聽到侄子的動靜,抿了抿唇,假裝沒聽到。
當時看到孩子的小衣裳從河裡打撈上來,他完全沒有一丁點兒心裡準備,那會兒其實並不知道難受,隻覺得這不可能,鈺哥兒好端端的,怎麼可能突然就沒了,一定是那裡搞錯了。
真正的難受是幾天以後,意識到孩子可能真的沒了,心就像被鏽鈍的刀子穿了個透,留下一個大洞,涼颼颼漏著風。
周錦鈺伸手挽上大伯的大手,周大郎轉過身來,笑著摸了摸他頭。
周錦鈺看到大伯一向堅毅的眼睛裡有光,是隱藏在眼瞼的濕意被朝陽折射出的光。
大伯為他擔心了。
怎麼可能不擔心,鈺哥兒是一郎的孩子,大郎又何曾不是把鈺哥兒當親兒子對待。
他為孩子付出的一點兒不比一郎少,隻是他從來不說,長兄為父,鈺哥兒也好,一郎也好,守護他們是自己的責任。
來的路上,他聽到禹北的老百姓都在議論一郎,全都是誇讚感恩的好話,他們叫一郎青天大老爺,為百姓著想的父母官,他聽了覺得與有榮焉,一郎果然是個好的。
晌午,一郎見到家裡人心裡高興,命人備了一桌子酒菜,就當是為大哥雲娘接風。
“大哥,飯菜簡陋,咱哥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