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蘭姐兒,周錦鈺心裡那股委屈勁兒泄了,卻又對自己爹愧疚起來。
他才剛剛給他爹甩了臉子,有點兒抹不開現在就跑過去解釋,可不解釋清楚,他又憋著難受。
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他想到了現代人不好說的話寫出來就行了。
沒有微信,寫信也一樣。
周錦鈺坐下來,索性開始寫道歉信,寫完自己默念一遍,誠意滿滿,字字發自肺腑,呃……好像有點兒煽情。
算了,不管了,周錦鈺命人給二郎把信送過去了。
沒多會兒,二郎的回信就被送回來了。
這麼快嗎?
周錦鈺迅速從內侍手裡拽過信,
滿懷期待地打開——
已閱。
龍飛鳳舞兩個大字躍然紙上!
周錦鈺快氣死了,他真心實意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足足用了三張信紙解釋來龍去脈,好嘛,他爹就回了兩個字兒。
刷!刷!刷!
周錦鈺提筆就來,寫得比周二郎還龍飛鳳舞,內容也相當之精煉,二個大字——嗬嗬。
信被送出去後,這次他等的時間有點兒長,周錦鈺尋思著他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這次肯定是哄他的好話,嘴角兒抿著笑,展開——
汝心欣悅,予之大悅。
翻譯成大白話:你高興就好。
……
皇帝的禦書房內,二郎把兒子的道歉信看了好幾編,小心地折疊好,收了起來。
忽聽到門外熟悉的腳步聲,二郎的嘴角兒抿出一絲笑意——年輕人,還是沉不住氣呀。
其實山不來就我,
嗯……我也是會忍不住去就山的。
父子哪有隔夜仇,何況二郎哪會真的跟年幼的兒子一般見識。外麵的腳步聲由快變慢,由重放輕,二郎摸了摸下巴:孩子大了,總是要做出點兒矜持傲嬌的樣子給父親看的,以證明他長大了。
腳步聲在禦書房外停住,周二郎低頭佯裝批奏折,隻是那腳步不過停留片刻,就氣昂昂地離開了。
“……”
片刻後,二郎再也忍不住笑意,把頭深埋進自己的臂膀裡,雙肩微微抖動,悶笑聲從胸腔裡傳出來。
周錦鈺被他爹擺了一道兒,他得找補回來,虛晃一槍,小得意著回了自己的寢宮,等回到自個兒宮裡,他又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幼稚,擺出個高冷麵孔給宮裡人看。
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樣子。
轉眼到了盛夏,皇帝帶著太子、皇後等一眾人等到錦鈺山莊避暑一個月。
蕭祐安終究沒有與雲娘相認,比起他這個未曾儘過一天責任的親生父親來講,朱隱更適合做雲娘的父親。
再者,女兒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對她來講其實是一種痛苦,至少現在對她來講,從秀才娘子一路升至皇後才是最好的結果。
人到中年,二郎和雲娘都有了心境上的變化,對待彼此都更加寬容,倒是相處融洽,雲娘領養的小公主今年四歲了,小娃並不知道自己並非真正的皇家血脈,對雲娘和太子哥哥很是親近,對威嚴的父皇有點兒懼怕。
這會兒周錦鈺正一手抱著妹妹,一手拽者韁繩帶她在馬場騎馬玩兒,周佐和高敬陪在他左右。
“苒苒累不累?還要哥哥帶著跑一圈兒嗎。”
“不累,要哥哥再跑。”小姑娘仰著頭細聲細氣說道。
周錦鈺衝妹妹展顏一笑,雙腿微一夾腳蹬,催動身下的龍駒寶馬,此馬比汗血寶馬還要難得百倍,乘之如躡雲,一塵弗驚,以姿容俊秀、行姿優雅著稱,不過卻極難馴服,需要有經驗的養馬人從小馴養。
這是上次父子倆鬨矛盾以後,二郎低調向兒子示好,送了這匹剛剛五歲的小馬駒,正適合兒子騎乘。
周錦鈺隻要留心就會發現自己吃穿用度的規格全都比肩父皇,甚至很多都超越了皇帝,周二郎給兒子的無不是最好的。
又帶著妹妹慢跑了倆圈兒,天氣漸熱,周錦鈺怕熱著她,沒有再騎,命人把小姑娘送回去,小姑娘依依不舍,還想同哥哥玩兒,周錦鈺也想玩兒,但沒辦法,他一會兒還有課,要跟著太傅學治國之道。
給小姑娘出了個謎語,告訴她什麼時候想出來了,才能再找哥哥玩兒,妹妹絞儘腦筋兒的萌樣兒讓周錦鈺憋笑,揮了揮手,命宮人把小姑娘抱走了。
周佐遞過去一方帕子,周錦鈺接過來擦了擦鼻尖細絨絨的汗,順手把帕子放回他手裡。
周佐道:“太子要回宮換身衣裳嗎?”
周錦鈺擺擺手,“算了,時候不早了,太傅最不喜歡人遲到。”
周二郎為周錦鈺精心挑選的大儒,本事有,脾氣也有,文人的骨氣更有,就連二郎也是要給幾分薄麵的。
再者,幾位先生對自己都是傾囊以授,周錦鈺亦是從心底尊敬。
太子要學的課程,周佐和高敬是沒有資格聽的,倆人把太子送到書房外,就要自動退下,周錦鈺忽然叫住周佐,道:“令堂的病好些了嗎?”
周佐一拱手,“勞太子記掛,家母已經見好許多。”
周錦鈺聞言點點頭,“左右我這裡也沒什麼事,老人生了病,總是會想著兒女在身邊的,你回去照料幾天。”他又轉頭吩咐高敬去庫房裡領些品質上好的藥材給周佐。
周佐目光裡橫溢著感激,周錦鈺安慰似的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又整了整衣冠,抬腳進了書房。
書房內靜悄悄的,書案後坐著的人卻不是須發皆白的太傅。
“爹?”周錦鈺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太傅呢?”
周二郎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從書案後緩緩抬起頭來,道:“今日朕來為太子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