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人離開仙境之巔的時候,雪團最大的樂趣便是帶著自己的小貓崽子們在雪原上散步,薑勤風常稱為溜貓崽。
毛茸茸的小團子亦步亦趨地跟在貓媽媽的後麵,搖晃身後的長尾巴,小爪爪用力踩在雪裡,尖尖嫩嫩的毛耳朵被風吹得一聳一聳,在地麵留下串串五瓣足跡。
若不是它們的貓瞳呈現純淨的深藍色,單用肉眼,無論如何也難以發現它們的身影。
“啪唧!”
走在最後的小崽子一腳踩空,素雪簌簌落下,身形不穩,眼看就要掉落雪崖——
一陣柔風卷來,輕輕托住半空中的貓身子,在距離地麵不到半尺的高度停住。
小崽子翻身落地,甩動幾下,抖落身上的雪,揚起圓腦袋,仰視主人。
“喵?”它疑惑歪頭。
主人與平時看起來,好不一樣。
他現在似乎很難過……
柴京彥抱著自己的小徒弟,穿過光門,回到仙境之巔,攜上聚靈獸,再前往冰魄樓。
他把昏迷不醒的薑勤風輕輕放置在自己的床榻上。
他自身中蝶巢以後,便甚少逗留於寢房之中,這架黑漆嵌螺鈿花拔步床還是上清境主公孫熙進獻的,兩邊垂下金紗帳幔,四角高掛錦帶銀鉤,床頂寶蓋,描金浮雕,質美工精,不是他的風格,便一直閒置。
薑勤風此刻陷入昏迷,躺在上麵,緊閉雙眼,平日裡嬌嫩的唇瓣失去顏色,長眉沉靜,嗚咽聲斷斷續續。
想必是林鐘情那一掌教他十分痛苦,就連夢中都不得安寧,但他為了師父柴京彥,又是心甘情願的。
柴京彥的手微微顫抖,慢慢脫下他上半身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撕開與血肉粘連在一起的布料。那白色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浸染得烏紅。
小徒弟胸口上一道五指掌印,烏黑發青,肆意猙獰,皮肉外翻,鮮血不住地往外淌。
“小風……”
男子臉上露出疼惜至極的神色。
他活了上千年,看見過無數種傷口,目睹過無數次死亡,心中早已經平靜無波,不為所動,但今時今日,瞧見小公子為他所受的傷,千年冰湖的心,竟從最底部絲絲裂開,仿佛都聽得到寒冰裂縫的聲音。
五六隻聚靈獸也焦急地跳上床來,在小主人身邊試探地走來走去,用尾巴去撥動薑勤風的頭發。
要是平日裡,這個溫暖如春的少年必然故作惱怒地撈起它們,用手大力揉搓毛絨絨的腦袋,讓它們舒服快樂地眯起眼睛。
可是現在,他卻沒有任何回應,隻冰冷冷地躺著,身上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和仙境之巔的冰雪沒有絲毫區彆。
“喵?”
“喵喵!”
“喵喵喵?”
這些小家夥也慌亂了,連忙用小爪子推動薑勤風的腦袋,害怕這個給仙境之巔帶來歡笑的少年再也不理會它們。
雪團媽媽把小團子們一隻一隻叼到床邊,走到柴京彥的身旁,擔憂地看過去。
它知道,現在大的這個狀態也算不上好。
“雪團,教它們釋靈,我要為他療傷。”
柴京彥不再猶豫,右手撫上薑勤風的胸口,釋放神識。
林鐘情的這一掌帶著決絕的殺意,不可小覷,若無及時治療,對薑勤風的靈根會有極大影響。
他想用神識共通之法,用自己的魂魄去溫養薑勤風的。
這就不可避免,要暫時共享兩人的記憶與靈田之海,著實是非常私密的一件事。
不知道小徒弟醒來後,會不會怪罪他。
可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突破築基後,薑勤風的靈田之海便充滿靈氣,柴京彥的神識沉浸其中,仿佛遨遊在浩瀚深海。因著靈田主人純真的赤子之心與對自己的信任,柴京彥的化身在其間上下浮沉,竟感覺不到任何排斥,十分舒適。
靈田海最頂端的光源浮著薑勤風的絕世冰靈根,往深處潛下去,便能遇見正在成形的金丹。
還未成形的金丹會呈現出最符合主人心性的模樣,又稱為心象。
柴京彥回憶到很久之前,他的心象乃是一片八角雪花,鋒芒卻淩厲,能把任何擅入其中的妖魂雜魄瞬間絞殺。
不知薑勤風的心象會是什麼事物……
難道呈現一隻可愛憨厚的白色小犬?
柴京彥遊到靈海底部,再也不能向下,隻見前方柔和的白色光芒,隱隱透露出神聖之輝。
“這、這竟然是?”他訝然地睜大眼睛。
光芒之中,竟包裹著一隻雪色柔軟的麒麟幼崽。
它生著兩隻玉質的彎彎鹿角,完美至極,唯一的缺陷是那淡粉色的肚皮上有一道烏黑掌印,好似美玉染瑕、明珠蒙塵,叫人心痛。
麒麟是集獅頭、鹿角,虎眼、麋身、龍鱗、牛尾於一體的天地瑞獸,在龍鳳消失之前,就已銷聲匿跡,不存於任何修真境,乃是隻記錄於史冊與傳說之中的絕世靈物。
沒想到薑勤風的心象竟然是一隻白玉麒麟!
心中再如何震驚,柴京彥卻沒有心思再細細觀察,而是身形輕柔地遊上去,把麒麟幼崽抱在懷裡,手指撫過傷痕,調用全身靈氣,去修補它的傷口。
現在薑勤風陷入昏迷,還看不到柴京彥的回憶,不過等他醒來,便會受到此次療傷的副作用,腦中會時不時閃過屬於柴京彥的記憶。
而柴京彥在接觸白玉麒麟的一瞬間,便感受到了豐沛的冰靈氣與……
奇怪的記憶。
那不屬於他見過的任何風景。
樣式奇怪的高樓大廈,來來往往的鐵皮盒子,時不時飛過天空的也不是禦劍的修士,而是奇怪的金屬大鳥。
他還看到更加成熟的薑勤風。
小徒弟臉上戴著奇怪的鏡片,遮蓋了那雙好看的圓眼睛,坐在滿是人的房間裡看著一個表麵發光的鐵塊,依舊是乖乖巧巧的樣子,認真極了。
“你是小風嗎?”
柴京彥不由得穿過那些穿著暴露的男男女女,站在課桌前輕問出聲。
還好,小徒弟穿得還算規矩,不過要是沒露出那一大截雪白的手臂和小腿就更好了。
連手肘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存在於記憶中的薑勤風自然不會給柴京彥任何回應。
他正在課上摸魚,補《你的英雄學院》的最新一話,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意識到有一個身著古裝的俊美男人在課桌前俯下身,神色複雜地和他一起欣賞島國動漫。
圍著紅圍巾的黑企鵝窗口顯示一條新消息。
薑勤風手指輕點,臉驀地紅了。
竟然是好哥們給他發的顏色漫畫。
噫,一點都不純情。
薑勤風毫不猶豫地叉掉界麵。
柴京彥的臉麵也驀地紅了,他是修行之人,眼力與記憶力都該死的好,那一副男男苟//合的畫麵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腦海裡,怎麼也去不掉。
可惡!怎麼能給他的弟子傳閱這般淫//穢的東西!
兩個男人!兩個男人!
他氣得雪白臉頰泛起薄紅,說不清道不明心中情緒,居然隱約有些害怕和惶恐,右手一揚,竟是惱怒過度,要一把將那萬惡之源手機屏幕打碎——
自然是不能的。
這段記憶好似煙雲般消散而去,柴京彥在一片大霧中怔神片刻後,立即明白過來。
他的好徒兒,臨江城城主的二公子,江勤風,竟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那薑勤風到底是如何來到這裡?又為何來到這裡呢?
他還想深入記憶的缺口,探尋徒兒更深的秘密,卻被一朵並蒂蓮花擋住去路。
那並蒂蓮花右金左銀,竟是所有玩家的原始抽卡界麵。
“此乃天機,你若有悟,便可往前,你若已有悟,便知不可往前。”
話語才落,蓮花猛然發出強烈光芒,頃刻淹沒一切。
柴京彥回神,發現自己懷抱麒麟幼崽,又身處於靈田之海,幼崽的傷勢已在神魂共享中痊愈,如今正酣然沉眠,小胸脯一上一下地浮動,可愛得心都化了。
他捧起薑勤風的小小化身,麵對這般形態的小徒弟,忍不住吻上它緊閉的眼眸。
“無論怎樣,入我門下,便是我一生的徒兒……”師祖大人低喃道,嗓音低沉,語含不舍。
“喵?”察覺主人動向,雪團立刻圍過來。
柴京彥睜開眼,攔住小徒弟的身體仔細查看,他身上傷勢已全部愈合,真是太好了。
心急如焚的師父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卻發現了更為嚴重的問題——
他方才著急治療還未察覺,如今傷痕消失無影無蹤,那少年胸膛上隻留下一片雪白光滑的肌膚,美好得刺眼。。
薑勤風漆黑睫毛微顫,閉眼時比睜眼時多了幾分脆弱的美感,現在鴉羽似的墨色發絲散落雪白肩頭,圓潤似珠玉,優雅的頸線,頎長如天鵝,寸寸如同流露出無暇美玉的質感。
不知怎麼的,柴京彥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張在薑勤風記憶裡看到的放浪形骸的春//宮圖,揮之不去,好似心魔一般把他困陷其中。
他勉強乾澀道:“小、小風……你覺得如何?”
薑勤風還未清醒,卻有所感似的,嫣紅唇珠輕啟,眼神迷蒙,嗬出一串幽蘭似的熱氣,濡濕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