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乃是人修性命攸關之物,普通人修失去金丹輕則損壞全部修為, 重則當場斃命。
像寇元化這樣的高階修士, 就算修為深厚, 現如今也不過強弩之末, 若有朝一日金丹重回體內,此生也難行至大道終點, 掙脫壽元的限製。
薑勤風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沉默地看著謝靈檀,謝靈檀緩緩鬆開抓住他的手。
“
江佑鄰顯得出奇冷靜,至貴至賤的生平經曆使得他輕而易舉便理解魔主的做法:
“可惜可歎,一代仙君, 最後一條天龍竟落得如此地步, 不過……這也是無路之路。”
萬物在須臾間全然靜止, 風息怒浪停, 雲散落天光, 漸漸地, 什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剖金丹的仙人、失去半心的黑龍,皆化為歲月雲煙, 被攜著沙粒的風吹散。
當真是人世間事, 大夢一場, 隻不過黃沙漫漫,一望無際。
不,還有一物為真。
天象劍。
這幻境中的一切皆成塵埃落定、不可更改的過往, 隻有這般同時沾染寇元化與龍血的寶劍,一直留駐在此處,沉默而無聲。
天象劍位列修真界四**寶之首,若較真起來,在係統中排得上超SSR的地位,遺落在困龍囚這個極為特殊的地方,才遍抽不中。
且不說寇元化失去金丹,修為不再,單論他與魔主合作,劍心遊移,便足以動搖天象劍主的地位。
在場三人皆知,寇元化已不再是天象劍的主人。
這修真第一劍長久無主,必定寂寞孤獨,渴望一個新的主人將它從枯骨黃沙中拔起,再次縱橫於世,光耀六界,萬劍莫敢不從
。
薑勤風撓著頭主動退後一步。
說實話,他對這劍沒什麼興趣,在他看來,這劍殺伐過重,渾身煞氣,與自己的劍意頗為不合。
他已有靈心寶劍,能力嘛,雖遠不及這把超SSR級的裝備,但論起得心應手,才是自己心中的世間第一。
念舊一點,不思進取了一點,但好在隨性舒服。
江佑鄰瞧著這劍,眸中流露出欣賞的光芒,眼神灼灼:
“這是天象劍?難怪修真境人遍尋不見,竟遺失在這種地方,倒是委屈了。”
“小風,我看你對這劍並無任何渴求之意,為何?”謝靈檀出聲詢問。
薑勤風對他展露一個輕鬆的笑容,仿佛麵前的不是一把神兵利器,而是尋常人家後廚重的菜刀。
“我知道,興許有人說我有眼無珠,但我對靈心劍一心一意,對其他的天武嘛,再好再強大,總是少了一分貪。”
薑勤風說罷,感受到靈心劍身微微發出光亮,劍身震鳴,似乎在回應自己的心意,他不由微微一笑,想來這把寶劍也跟了自己十年,竟也生了一顆與自己相似的劍心。
劍嘛,心意相通最重要。
他已有了心意相通的劍,但他直到謝哥一直在等真正屬於他的命天武。
本以為這番幼稚天真的話語會引得謝靈檀勸導,對方卻微微勾起嘴角:“你,真的很好。”
江佑鄰對修為武功的執念向來隻低於對自己弟弟的疼惜,見薑勤風確實無意此劍,心中頓時升起必奪之意。
謝靈檀攔住他的前路,坦白道:“江大公子,我確實與此劍有些緣分。我想,冥冥之中,它是在等我。”
“謝修士這番話當真荒謬了些,神劍睥睨天下之時,你尚未出生,之後它便一直落寞於困龍囚中,與你有緣?”
作為商國一品侯爺的江佑鄰,風度翩翩,姿態優雅,察覺自己在弟弟麵前有些失態,語尾上揚得刻意了些,他頓了頓,露出個矜貴自持的笑來。
他低笑:“我瞧著,我也與它有緣。”
薑勤風想了想,其實他也覺得,謝靈檀既然繼承的是寇元化的劍法,身上又有龍鱗龍心,沒準真與天象有緣,但話到嘴邊,又斟酌一番:
“既然阿佑想爭,便去試一試吧,他沒試過,是不會甘心的。”
謝靈檀側身:“好。試一試。”
江佑鄰冷冷睨他一眼,轉身對薑勤風笑出兩個酒窩,仿佛不是去爭奪天下第一的天武,而是為弟弟摘一枝春天裡最出眾的花。
有緣者,自可拔劍而出。
越是厲害的神兵,越有自己的心性秉氣,有的看修為,有的看才情,有的看誌趣,有的看緣分。
江佑鄰伸出手,一點一點握上那漆黑的劍柄。
黃沙紅衣美人麵,赤血烏金第一劍。
倒是極美。
拔不出,劍不應。
江佑鄰冷笑:“為何不能是我?”
劍依舊不應。
江佑鄰:“為何不能是我?這裡隻有兩個人能帶你出去,不是我,是他?”
隔著黃沙,江佑鄰抬頭,遠處薑勤風與謝靈檀並肩而立,反而自己是個多餘的角色。
人在這種時候,往往腦子裡會不由自主冒出一些十萬八千裡打不著關係又牽連得微妙的事情來,譬如那日香木村的夕陽,倦鳥歸林,殘陽如血,群山披霞,美不勝收,他瞧著瞧著卻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