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這一代兄弟五人,但其實上得了台麵的就三個婚生子。老大霍青杭,目前外放黑省,雖然不及霍青林那麼引人關注,卻也不錯。老二霍青海,處於假死狀態,一心守著他身體不好的媽,常年在京。老三霍青林如今是最風生水起的一位,起點高能力強也會宣傳,誰不知道這位霍三少就是以後霍家三代的代言人。
至於霍青雲和霍麒,前者實在是身份見不得人外加性子上不了台麵,彆人雖然不敢惹他,可也看不上他。至於霍麒,他本人相當低調,知道他的人就少,更何況他隻是姓霍,充其量隻能算是養子,天生就不是這個圈子裡的。
霍青海的生活比起這四位或是成功或是不成功的兄弟,可要簡單得多。他比霍青林大一歲,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了,也結了婚,有了個上小學的女兒,早就搬出了霍振宇的房子,在離著單位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開一輛特彆普通的十萬塊代步車,工作日朝九晚五準時上下班,周末就去郊外看看他媽。
周一曼十年前就已經跟霍振宇分居了,自己住在了郊外的彆墅裡,這樣眼不見心不煩,反倒是身體好了很多。
隻是今天,到了下班時間,他卻第一次沒有動。
不少人路過辦公室的時候跟他打招呼,“下班了,還不走?”霍青海隻是隨口應付著,眼睛卻一直離不開電腦屏幕,甚至,後來打招呼的人多了,他還起身去把門鎖上了。
離著下班還有半小時的時候,他的郵箱裡發來了一封郵件。
名字就起的特彆的引人注意——“檢舉霍青雲洗錢受賄書”。這幾乎讓霍青海當時就愣住了,霍青雲三個字就像針一樣紮著他的眼睛。怎麼會有這東西發到了他的郵箱裡,這人是什麼目的?是要借他的手做什麼?
可即便心中有這樣的疑問,霍青海也忍不住的點了開。寫信的人顯然極為有經驗,這一封檢舉信寫的特彆長,但卻是要言不煩,霍青海打第一句話一看,就知道,這事兒八成都是真的。
他與霍青雲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狀態,當年他重傷要死,他爸卻把霍青雲接回了家,他醒了後迎接他的不是大難不死的慶幸,而是親爸已經放棄他,他媽被氣病了躺在病床上的殘酷事實。那年霍青海也不過十一歲,他肯定是恨霍振宇的,可更恨的是霍青雲。
在家中,他與霍青雲幾乎是針鋒相對從不相讓的。可惜的是,有了霍青雲,霍振宇並不站在他這一邊,或者更殘酷的是,霍振宇其實壓根就沒偏向過他,隻是前十一年,他不知道而已。
這種事實其實是很難讓人接受的,但現實讓霍青海很快成熟——十年前,他研究生畢業,開始進入仕途,原本是最需要霍振宇出手幫忙的時候,但霍振宇忙於替霍青雲擦屁股,對他的事情壓根不放在心上,他媽受不住跑到爺爺那裡哭訴,他的事是解決了,可他爸卻覺得這是丟了他的臉,徹底大吵了一架,喊出了“我就是不疼他,不過你不用怪我,要怪就怪你為什麼惹人喜歡!”
他媽心臟不好,常年還處於壓抑抑鬱當中,那句話幾乎是最後的稻草,如果不是保姆發現的早,他媽就自殺成功了。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做了決定,把他媽遷出了現居的房子,送到了郊外奉養,這些年避而不見,反倒是身體好了很多。
隻是他媽不在,就等於讓位了,除了沒讓陸芙住進家裡,其他該給的都給了,他一個婚生子常年戰戰兢兢做著工作,沒有絲毫逾越的地方,倒是霍青雲卻打著他爸的名頭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一心報複,查了很多年,可大概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恩怨圈子裡人都知道,他又是在京城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有心腹,隻是知道點風聲,卻實際內容一概不知。
而如今,他瞧著這條理分明的檢舉書,卻都一一對上了。怪不得霍青雲這幾年一直開著什麼藝術品投資公司,怪不得周俊如這兩年的畫作價格幾乎是翻番的瘋漲,怪不得那幾位大老粗開始收集畫作了,原來原因都在這裡。
窗外的太陽落了下去,慢慢變黑的辦公室中,亮著的,唯有那不停閃爍的屏幕,還有一雙瘋狂的眼睛……
薑晏維這幾天過的就不算好,霍麒雖然搬回來了,而且還專門每天晚上陪他吃飯,可有些事情是不能更改的,譬如霍麒前兩天說的,替他請回來的老師們。
霍麒對他肯定是沒話說,這幾位老師可不是常年靠著課外補習掙錢的那種,而是實打實的優秀教師,其中英語那位薑晏維就挺熟悉,他們英語老師吳瑞。彆的霍麒不認識不知道,吳瑞可是有名的難搞,從不兼職,他們班上有錢的不止他一個,想請她的海了去了,沒一個成功的,也不知道霍麒到底花費了多大的心力。
就算霍麒是學霸,是清大的高材生,可這些老師都是教出過高才生的人啊,哪個對薑晏維好不言而喻,何況花大力氣請來了難不成不用退回去?那壓根不可能。所以晚上補課改卷這事兒,就徹底讓老師們接手了。
薑晏維成績倒是每天有進步,可惜的是,他一共就那麼丁點大的時間,給了老師們,也就吃飯能見到霍麒了,怎麼都覺得看不夠,當然,薑晏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這不是霍麒故意的吧,自己不同意,怕他沒麵子,才用了這種方法。
所以說,戀愛中的人智商都下降是有道理的。到了薑晏維這裡,他因為這事兒有點行不正所以疑神疑鬼的更厲害,再加上沒從周曉文那裡取到了經,反倒是鬨得有點不愉快,所以這幾天的心情就有點沉悶。
忍了兩天,薑晏維眼見著霍麒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自己就先急了。他上課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最終還真讓他想出了個霍麒非他不可的招兒,趁著這天下午都是自習課,直接翻牆去了秦城一號院。
薑晏維到的時候,霍麒正跟廣告公司的人看二期宣傳廣告片,對方來的人不少,黑壓壓一片,一個個都在昂頭看片子。薑晏維往裡麵瞧了瞧,烏泱泱一群人中,他一眼就瞧見霍麒了,自己樂了一下。
他也沒進去,挺自來熟的跑到隔壁的秘書室找個地方坐了,他最近來得多,而且彭越有專門交代,這幾個人都認識他了,一個給他倒了杯水,一個給他拿了本雜誌,薑晏維就駐紮下了,還順便問了問:“你們這都要忙到什麼時候啊。”
其中一個人回答他:“規定放假七天,我們大概年二十八就能放了。”
薑晏維其實挺擔心霍麒過年回家的,這麼一算,好家夥自己好像放的更早一些,還能多見幾天,又樂了。
等了半小時,那邊會議才結束,人呼啦啦往外走,薑晏維就背著他的書包,逆著人流鑽進了辦公室,霍麒正跟彭越說幾個需要立刻修改的地方呢,結果一抬眼就瞧見了薑晏維。“你怎麼過來了?”
“你忙完了嗎?我有個重要的地方要帶你去。”薑晏維還看了看表,“時間有點晚了,沒想到你開會。”
霍麒一聽就放下了筆,衝著彭越說:“就是會上說的幾點,你先改著吧,改完我再看。”然後就問薑晏維,“什麼地方?這會兒正有空,一個半小時夠嗎?”
彭越的眼鏡就瞪大了,你哪裡有空了,這修改方案不都是你先定我們再改的嗎?怎麼眨個眼就變了?再說,明明十五分鐘後你安排了開部門會議的,這會兒難不成要逃會了嗎?最重要的是,這小子能有什麼事兒啊,你都不問問就推了?可是他壓根沒說的機會,霍麒已經起身去拿大衣,準備出門了。
就這兒薑晏維那小子還不滿足呢,“才一個半小時啊,路上時間就不短,算了也成吧。”
他聽見霍麒說:“你不早說,我怎麼知道空出來。”走到門口,霍麒八成才想起下麵開會的事兒,扭頭叮囑他,“會議推遲到明天吧,你幫忙解釋一下。”
說完,就跟著薑晏維出門去了。
彭越簡直欲哭無淚——我怎麼解釋啊,老板為了陪孩子玩把會推了?關鍵霍麒原先表現得太好,他說實話人家也不信啊。
上了車,霍麒才問薑晏維,“乾什麼去?”這事兒肯定要征求霍麒同意才行,薑晏維就神秘兮兮的說,“哎,你想見郭爺爺嗎?”
一句話把霍麒問愣了。他怎麼不想見?他想爸爸都想瘋了!他想見那個喜歡將他放在脖子上頂著亂跑的爸爸,想見那個給他講故事唱兒歌哄他睡覺的爸爸,想見那個永遠都護著他心疼他的爸爸。如果不想見,他怎麼可能選擇在秦城發展?
可是,郭如柏不見他。
他用了那麼多法子,想跟他見麵,跟他聊聊,可是無論是製造偶遇還是找中間人牽線,他爸爸都拒絕了。有人說霍麒那是你爸爸不愛你了,他是個渣男,所以他才不見你。你這是求之不得的執念。
霍麒並不這麼覺得,他爸是大學老師,人品是有目共睹的。更何況,他如今不但是霍家的兒子,還有了這麼大的家業,對於市井小民而言,有錢有勢四個字是能擔得起的,他爸如果是渣男,隻想著自己,那才應該來見他呢。
他不來,霍麒明白,他是不想給他添麻煩。
他走的時候五歲了,他媽以為他記不住,可他天生聰穎,記得清清楚楚。他至今仍能記起他爸有多反對他媽帶走自己,可卻在權勢麵前無能為力留下的淚水,和那嚎啕大哭時不顧一切的模樣。他至今仍舊記得他被帶走的那一天,他爸最後一次抱他對他說的話,“向北啊,去了就忘了這裡吧,聽你媽的話,改了姓名,這樣好過,我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