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林當然不允許,他也叮囑過多次,但顯然,江一然並沒有聽到心裡去。聽著那幅畫的名字,他倒是知道是什麼時候畫的了。
那時候江一然還是一個大一學生呢,他新婚。宋雪橋的一個師兄舉辦畫展,宋雪橋過去捧場,他恰好休假沒事,跟著去轉了轉。宋雪橋他們聊得內容他本就不感興趣,再說他的身份也不適合出現在鎂光燈下,他便自己一個人在展廳裡轉。
然後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穿著大毛衣的人對著一幅畫在哽咽。
看哭了?
雖然霍青林出身霍家,老婆也是做這一行的,其實他對畫是不懂的,他更不懂為什麼有人看著一幅畫就那麼投入感情。大概是因為好奇,他走了過去,看見了那副用各種顏色線條組成的抽象畫,畫的名字叫做《深淵下的愛》。
這時候那人八成聽見有腳步聲,扭過了頭來,露出了一張讓人詫異的臉——是個男生,很好看,有古典美,雖然長得不像,可氣質上卻跟霍麒不知道在哪裡像,讓他感覺到了熟悉感。
那時候霍麒避他如蛇蠍,也就是那個瞬間,他起了跟這個人談談的想法。
江一然不過是個窮學生,而且最重要的是同性戀,性情又敏感多情,霍青林一個世家子弟,風度翩翩,溫柔體貼,很快就將人拿下了。他還記得他們認識三天就有了第一夜,在他給江一然租好的畫室裡,在遮光窗簾的遮擋下相互纏綿。
大概是空了很久了,所以那一次他事後睡得很安穩,等著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江一然並不在身邊。他披著衣服去了另一個房間,發現他正在畫畫。霍青林一直特彆謹慎,他立刻問:“你在畫什麼?”
江一然被嚇了一跳,好在他手穩,並沒有影響到那幅畫,他站了起來。霍青林這才瞧見他就套了件大毛衣,兩條大白腿還露著,上麵到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他就難得心柔軟了一下,往畫上看也不過是一團色彩,壓根看不出什麼。
他對江一然說,“我不能出現在你的任何作品中,懂嗎?”
他記得江一然當時很惶恐,連連點頭,“知道的。”
如今想來,江一然顯然沒有聽他的,《我和林的初夜》,想來就是那副他看到的隻是一團色彩的畫,這麼多年這人居然留著,可真是膽大妄為啊。他還一直以為江一然向來聽話,半分錯都不敢犯,真是看錯了。
隻是人不在身邊,他的怒氣也沒處發,更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事——安撫眼前這位。
宋雪橋畢竟是他的妻子,縱然不愛,可出了這種事他終究要表態的。霍青林將手覆蓋到宋雪橋細瘦帶著結婚戒指的左手上,抱歉的說,“對不起。雪橋對不起。”
宋雪橋深深地看他一眼,便道,“你跟我說對不起沒用,我不過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小情小愛。可霍家呢。”
“二叔第一個知道消息,當即就打了電話,可惜負責這次事情的人卻是個直脾氣,原先挺不起眼的一個小處長,結果油鹽不進。下午才打聽到,他竟是林家的人。當時因為不在意青雲的事兒,我們竟然沒有去查查他的底細。林家與我們向來有嫌隙,你和林家老大又是競爭關係,這次他們不會放水。更何況,下麵的人裡還混進了周家的周江去,二叔與二嬸早就如同離婚,周家的麵子不知道被二叔踩了多少次了,周家也怪霍家留著陸芙和青雲,不能替二嬸和青海撐腰,早就存有怨言,這事兒涉及青雲,壓根也不肯幫一把。另外,還有一個人,叫做方明,不知道是誰的勢力,畫就是他當場打開的,應該是早有準備,是動手人的勢力。這種重重把關下,那幅畫我們想了很多法子,都靠近不了。”
宋雪橋說,“林家和周家都可以交涉解決,可第三方勢力是誰,為什麼整我們?卻查不出來,霍家一向與人為善,樹敵甚少,青林你惹誰了?”
霍青林第一反應,就想到了要送他一份大禮的霍麒——他原先隻以為霍麒在說大話,可如今倒著想,卻全然不是。
霍青雲出事前,恰恰曾得罪過霍麒,更重要的是,小時候,霍青雲算是欺負霍麒最狠的一個。若是論霍麒在整個霍家最恨誰,他相信自己是第一,那麼霍青雲就是第二。這事兒卻是一個串兒,將他們都串了進去。
如果說原先他還覺得霍麒不過一個商人,憑什麼整他?憑什麼報複他?而如今,他卻明白了。霍麒實在是太精明了,他從沒有直接出手,他利用了霍青海,從霍青雲入手,利用老爺子和霍家人對霍青雲身份的不認可,先扯了霍青雲入水,沒有人管這件事就不停發酵,通過江一然扯到他的時候,已經多方勢力混入,不可能輕易解決了。
隻是他都不知道的一幅畫,霍麒知道,這深想就太可怕了。
若是原先,他對霍麒還有五分年少時的執著,五分身份的利用,那麼如今,當麵對一個要弄死自己的人,他怎麼也不可能再護著他,甚至他知道不能留。
他點頭說,“我有數,我們去老宅嗎?現在家裡是什麼意思?”
“去。”宋雪橋說,“二叔和爸爸阿姨都在那邊等著你。對了,這還有段時間才到,你給江一然打個電話吧,讓他老實彆亂說話,畫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亂說可就麻煩大了。另外,我覺得他一個人在那裡住著恐怕很危險,萬一有其他人想要從他那裡突破就麻煩了。”
這倒是正確。宋雪橋不說,霍青林也會這麼做。
他點點頭,才拿出平日裡跟江一然聯係的手機,果然發現江一然中午的時候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恐怕是畫剛剛被人拿走的時候打過來的。他今天手機全部靜音,怎麼可能接到。
宋雪橋看著那個她從沒見過的手機,眼神閃爍了一下,就把另一個手機遞給他了,“用這個吧,這是個新的,號碼也沒人用過,用固定手機聯係萬一監聽了呢。對了,”她說道,“保護的他事兒交給小王吧,他向來警醒。”
這說的是霍青林他爸的一個保鏢,在他家多年,救過他爸爸的命,很是受他們父子信任。在霍青林看來,小王不能信任,身邊就少有能信任的人了。所以霍青林倒是不疑有他,接了過來,連看也不看手機號,直接撥了出去。
宋雪橋瞧著這一連串的動作,嘴角譏諷地微微動了動。
霍青林自然沒有瞧見,電話一接通,江一然就問,“誰?”霍青林答了句我,江一然聲音裡頓時都是惶恐,“青林,我……我給你惹麻煩了!他們拿走了那幅畫,怎麼辦?”
霍青林原先多愛他這小性子,現在就有多煩躁,但又要哄著他隻能說,“從現在起哪裡也彆去,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彆人問你你也不要承認,我會處理這事兒。等會有個叫王運的保鏢會過去,你給他開門,我派過去保護你。”
江一然一向沒有主心骨自然聽他的,連忙點頭,“好,青林,我都聽你的。”
等他掛了電話,已經到了老宅了。
隻是一進家門,就瞧見了個很意外的人,霍青雲。八成是屋子裡待不住,這會兒他正在院子裡逛,大冷天凍得耳朵都紅了。不過瞧見他,霍青雲倒是仿佛找到了難兄難弟,上來就來了句,“怪不得你當初推薦江一然給我,原來你倆找關係啊。青林,我要早知道,這兩年多捧捧他了。”
他還衝宋雪橋說,“哎呀,弟妹你果然是好賢惠,要是我那個名義上的媽有你賢惠就成了,不但允許青林養男小三,還以自己的名義介紹他給我捧他,這些年可是掙了不少錢,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們一家真和諧。”
這種挑撥離間霍青林原本都是不在意的,霍青雲不過是個名義上的弟弟,實際的小醜罷了。可如今卻不能不在意,宋家也是一股勢力,不幫忙沒問題,萬一如周家一樣跟霍家成敵了呢。
他皺眉想嗬斥,誰料宋雪橋卻笑笑說,“不是媽不一樣,是人的命不一樣。沒有的,彆強求,求了也沒有。”
她直接握住了霍青林的手說,“進去吧。爺爺等著呢。”
霍青林點點頭轉頭便走,便聽霍青雲在後麵涼涼地說,“等著有什麼用?上次我受賄爺爺說霍家清正廉潔沒我這種人不幫,怎麼?換了霍青林就幫了,沒這個理。”
等著進了屋才發現,霍家人在京城的都湊齊了。除了老大和他兒子已經離京,霍振宇和霍環宇兩位已經到了,霍青海也在,隻是坐著離得頗遠,霍青林因為知道他是霍麒的幫凶,便多看了他兩眼,卻發現他這位二哥竟是毫無愧色地和他對視,如同往常一樣。
霍青林心裡不由一突,有種不好的感覺,他原以為霍麒利用了他這二哥,二哥應該頗為氣憤,八成要跟他一起討伐,畢竟二哥跟霍青雲有仇,跟他可是親兄弟。可如今瞧,這種表情竟是毫不在意他被扯進來了,也就是不在意霍家被扯進來了,他想報複霍青雲瘋了嗎?
這邊霍振宇卻不知道自己這兒子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瞧見霍青林和霍青雲進來,人徹底全了。霍振宇便站起來說,“去書房吧。”
男人們呼啦啦站起來,宋雪橋拍拍霍青林的手說,“我去陪路路。”便走了。
等著進了書房,便看見老爺子依舊在寫字,連兒子帶孫子都不敢出聲,一個個悄無聲息地站在一旁,老爺子寫完最後一個大字,這才撂了筆吩咐,“坐吧。”在眾人都嘩啦啦找座位的時候,問了一直站著的霍青林,“說吧,誰下的手,彆告訴我,你吃了虧還不知道惹了誰?”
霍青林看了看坐著的人,吐出了個讓人不敢置信的名:“二哥,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外麵,宋雪橋陪著兒子路路到院子裡踢球,順便打電話給王運,“吩咐你的事兒都記住了,那封信一定要放好,做的利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