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
陳衍坐在龍榻上, 有些艱難的將一本厚厚的奏疏交給辛漾,笑道:“愛妃,這是朕私下找了好幾個能臣合力做出來破解時疫的法子, 此刻皇後已經去了朝堂, 你現在且跟過去, 把這份奏疏呈上。”
為了辛漾的名聲, 陳衍也是操碎了心。
隻要這份解決時疫的奏疏起到作用, 絕對能扭轉淑妃在百姓中的風評。
虞夢章在朝堂六個月時間,連一場時疫都解決不了。
最後還得靠後宮一個女人來出麵幫忙。
到那個時候陳衍再最後出麵, 朝臣擁戴、百姓感激, 民心所向之大勢不可逆, 任他虞夢章權勢滔天, 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想到這裡,陳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隻是很快他臉上的笑容驟然僵硬, 迅速用絲帕捂住嘴開始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
他咳嗽的明顯不正常,原本蒼白的臉因為咳嗽變得一片通紅, 整張病態的臉都跟著扭曲起來,眉宇間帶著掩飾不去的痛苦。
“皇上, 皇上你怎麼了?”
辛漾擔心極了,她一手接過奏疏, 另一隻手艱難的捧著大肚子,驚慌道:“臣妾這就去傳太醫。”
雖然並不懂醫術,但這幾個月辛漾一直在太極殿伺候。
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陳衍的狀態越來越差勁,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皇帝這身子骨,顯然不太對勁。
“不, 不用!朕身體好著呢。”
陳衍趕忙製止辛漾, 語氣強硬的說道:“愛妃, 你且去前朝吧,朕想一個人安靜待會兒。”
“是,臣妾告退。”
頗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皇上,辛漾帶著奏疏退了出去。
“你懷有身孕,身子不方便,讓金斐護著你去吧。”
身後,傳來皇帝帶著關切的交代。
“多謝皇上。”
辛漾抿了抿唇,輕聲致謝,隻是卻並未回頭。
走出太極殿後,果然看到了在門外等著的金斐。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很快又互相挪開。
金斐的視線在她圓潤的肚子上停留片刻,沉著臉抱拳行禮:“微臣參見淑妃娘娘。”
“不必多禮。”
揮手示意金斐起身,辛漾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步輦,一路趕去朝堂。
金斐在後麵安靜跟著。
將那本厚厚的奏疏捏在手裡,坐在步輦上的淑妃臉上浮現出一抹振奮與期待。
快了,隻要今日這份奏疏發出去,她一片狼藉的名聲就能徹底好轉,而虞氏兄妹想來再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屆時,一定要將這兄妹倆親手殺死,為父親報仇!
想到父親慘死的那個夜晚,辛漾眼睛裡露出滿目的恨意與戾氣。
淑妃走後。
坐在龍榻上的皇帝緩緩將絲帕從嘴角拿開,但見那絲帕上已經被浸染上了血跡。
陳衍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驚恐。
這個月已經是他第三次咳血了,直覺告訴陳衍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但他連太醫都不敢請。
普通人都有諱疾忌醫的毛病,更彆說皇帝。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悄悄從殿外走進來。
他先是對著皇上磕了個頭,然後低眉順眼的在寢殿熏香爐裡放了些新的香料。
陳衍對這個小太監幾乎沒有半點注意,將手裡的絲帕扔給他,沉聲道:“拿出去處理了,切勿聲張。”
“是。”
小太監拿著那絲帕,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或許是新點燃的香料有讓人靜心凝神的功效,陳衍覺得舒適了很多。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等除掉了虞夢章,朕再找太醫來診治吧,朕是天子,身子怎麼會輕易出問題呢,隻是一時生氣鬱結而已,隻要處死虞氏兄妹,這些小病自然會痊愈……
然而,還沒等陳衍自我安慰完。
就見秉筆太監從外麵慌張的衝了進來,臉色蒼白又驚恐:“皇上,不好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陳衍瞧見他這幅樣子就來氣,不耐煩道:“又是不好了,哪裡不好了,你哪天能給朕帶來點好消息!”
“這……”
秉筆太監哆嗦著身子跪倒在地上,幾乎將整個身子都縮在一起,顫聲道:“皇上,剛剛前朝傳來消息,說是……說是前去垂簾聽政的皇後娘娘,被虞相一刀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陳衍征愣了幾秒鐘。
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秉筆太監,眼睛裡最開始浮現出的是下意識的茫然。
皇後被虞夢章一刀殺了?
這怎麼可能啊,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除非虞夢章要造反,否則他怎麼敢殺一國之後!
等等……造反!
然而很快,陳衍總算是反應過來,他猛然從龍床上站起來,一張臉因為憤怒而徹底扭曲起來,厲聲道:“虞夢章這個狂徒,他敢造……咳咳咳!”
這一下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
陳衍氣的臉色漲紅,整個人開始劇烈的咳嗽,皇後被殺這個消息,讓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詭異的暴躁當中。
到最後他甚至一口血直接噴出來,然後在秉筆太監驚恐的注視下,直接眼前一黑,就這麼倒在了龍床上,徹底暈厥過去。
陳衍竟活活被氣吐了血!
“來人,快來人啊!”
秉筆太監慌忙爬起來,哭著開始喊人:“快傳太醫,皇上暈倒了!”
整個太極殿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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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的朝堂上,此刻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朝臣們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就這麼瞪圓了眼睛,僵硬的看著坐在皇位上的囂張美豔女子,被震驚的久久說不出來話。
皇後……竟然被虞相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直接一刀殺了!
看著從金鑾殿台階上滾落下來的皇後,很多大臣都覺得一陣眼暈。
堂堂一國之後,竟然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殺了啊!
青奚就這麼端坐在皇位上,饒有興趣的看著底下這群大臣們震驚又蒼白的表情。
至於虞夢章,則是淡然抹了一把臉上被濺的血,然後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彎腰拖著皇後的屍體,將她丟去了偏殿。
嘶嘶嘶。
皇後的屍體、珠翠步搖就這麼被拖著,和地麵摩擦出令人心驚膽戰的的聲響。
她拖過去的地方,被蹭出一道濃重的血痕。
滿朝文武數百道目光驚駭的看著那拖著皇後屍體、滿臉血跡的虞相,隻覺得渾身頭皮發麻。
瘋了瘋了,這個男人徹底瘋了!
有東廠的幡子拿著抹布、刷子、水桶迅速來清理血跡。
很快,金鑾殿上徹底被清理的乾乾淨淨,除了空氣中一些淡淡的血腥味之外,幾乎和方才沒有什麼兩樣。
就仿佛……皇後被當眾殺死是一場幻覺似的。
隻不過久久的沉寂過後,朝臣們終於反應過來。
大家盯著那端坐在金鑾殿龍椅上的虞氏,以及滿臉血跡看起來猙獰恐怖的虞相,徹底炸了鍋。
“這……這簡直好大的膽子!”
“虞夢章,你打算造反嗎,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皇後!”
“皇上呢,禦林軍呢,趕快將這兩個膽大妄為的亂臣賊子拿下!”
“虞青奚,你一個後宮嬪妃,竟然也敢坐上龍椅,也不怕折壽!”
“一個深宮後妃,難道還想臨朝聽政?你這個禍國妖妃,還不趕緊從皇位上滾下來,陳國會因為你亡國的!”
“皇帝病重,佞臣當道,妖妃臨朝,蒼天難道要亡我陳國嗎?”
大臣們氣瘋了。
這群讀書人,向來講究規矩體統,講究天地君親師,何曾見過如此大逆不道的人!
一時間群臣情緒激憤,他們不敢正麵和虞夢章嗆聲,反倒是直接把罵聲都準備了皇貴妃虞青奚。
罵人的話無非翻來覆去就那兩句。
後宮女人,愚昧無知,不配坐在皇位上。
“如今皇後死了,後宮裡本宮位份最高。怎麼,本宮坐在這個位置上,難道還不夠名正言順嗎?”
青奚臉色冷了下來,挑眉看向這一幫怒氣衝衝、臉色猙獰的大臣們,涼聲道:“本宮來臨朝聽政,自然是因為本宮為人仁善、心係蒼生。若是本宮不來,難道眼睜睜看著陳國毀在你們這群廢物手裡?”
這番話,何其猖狂,何其囂張!
朝臣們氣的臉色發青。
戶部尚書是皇帝陳衍的人,眼睜睜看著皇後被殺死,虞氏竟然還敢如此囂張。
他從朝臣當中走出來,憤怒的指向青奚,斥責道:“一個愚昧無知的後宮嬪妃,也敢對前朝之事指手畫腳!如今時疫來臨,百姓正麵臨一場災難,而你卻殘殺皇後,辱罵朝臣,當真荒謬惡毒!且等今日散朝,本官必將去太極殿麵聖,求皇上將你打入冷宮!”
坐在龍椅上的青奚沉著臉揚了揚手。
這個時候,一個東廠的太監從偏殿裡走出來。
他抱著一摞奏疏,先是恭敬的對著青奚行了個禮,然後將那奏疏放在禦前的書案上。
“是嗎?李尚書倒是好大的官威。”
青奚嘴角勾出一抹涼薄的笑意來,伸手從身前的奏疏中一陣翻撿,然後當著諸多朝臣的麵,一把將那奏疏對著戶部尚書的臉砸了過去:“本宮再愚昧無知,也比李尚書這等無良的貪官好上百倍。去年九月,河西糧道使帶著河西巡撫從軍費當中克扣出來的七萬兩雪花銀入京城,直接叩開了你李尚書家的大門,這事兒你當怎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