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時竭力的, 小心翼翼的控製著自己的視線,飛快的在落地窗上再次掃過一眼。
沒有。
窗戶上隻有雅致華麗的屋子和她的身影,根本沒有所謂的黑影。目光放遠, 外麵是燈光璀璨的水晶園林,再遠處是墨藍色的深海。
鶯時自來排斥這種充滿未知的存在, 忙收回了眼神,又看向屋裡。
確定自己剛才那一眼沒有遺漏,鶯時微微皺眉, 然後正式又看了一眼。
真的沒有。
看錯了?
鶯時細心的拉好窗簾, 雖然酒店說了這裡的窗戶隱蔽性很強,隻能單向看到外麵, 但她還是不習慣。
帶著精美紋路的窗簾落下, 遮住了外麵的水晶宮殿。
鶯時隨手放下杯子, 掃視一眼屋子, 轉身去床上睡覺。
明亮柔和的燈光將屋子照的十分清楚, 穿過人影後,在地上留下淺淡的影子。
高挑修長, 頭發鬆鬆束在腦後,但影子的肩膀上,卻有些臃腫,就好像那裡披著什麼東西一樣。
纖長的一抹觸須甩動了一下, 順著手臂纏在了手腕上。
鶯時又看一眼屋子, 今天的種種意外給了她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為這一趟預期中十分愉快的假期帶來了些許陰霾。
她左右看看,期間目光也劃過了自己的影子,但她什麼也沒看見。
她看不見自己肩膀上多出來的臃腫,也看不見纏住自己手腕, 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觸須。
鶯時看不見。
屋裡一如既往的安寧祥和,這讓鶯時心下微鬆。
她在床上躺好,閉上眼睛後沒多久,就睡著了。
睡夢中,她的皮膚一點點浮現出一個個眼睛似的紋路,然後又漸漸隱沒,
鶯時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大片大片的黑影就在前方,看不清楚,就仿佛是一片模糊的剪影,但這隻是眼睛給與她的反饋,而在她的感覺中,那哪裡是什麼剪影,分明是一隻巨大的,常人難以分辨的怪物。
祂有些無數眼睛,觸手,隻是看去一眼,就讓人感覺理智好像都被扔進攪拌機裡飛快攪碎一樣。哪怕她下意識收回眼神,但匆匆的一個掃視,依舊讓她變得茫然起來。
理智漸漸消退。
不,不行。
穩住,鶯時,鶯時平靜的掙紮,理智和迷失如同拔河一樣來回拉扯。
經過一番努力,鶯時終於漸漸穩住了自己——
有點奇怪,她心中忽然劃過這個念頭,但卻抓不住。
但就是很奇怪。
時間漸漸過去,鶯時總算在混混沌沌的茫然中抓住了那一點靈光。
是黑影!
黑影離她更近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這十幾年來,她和這個怪物一直維持著之前的那個距離。
現在靠近了?
這意味著什麼?鶯時驚駭的想著,隻覺全身冰涼,甚至短暫掙脫了之前的茫然。
隨著心情的劇烈起伏,雜亂的囈語和尖叫在鶯時腦海中響起,她下意識捂住腦袋,不敢再胡思亂想,拚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經年累月的經曆讓她迅速的控製住了自己,很快恢複了平靜。
囈語聲和尖叫聲退去,她急急的喘著氣。
算來鶯時已經許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在發現麵對黑影時她的情緒波動太大就會招來囈語和尖叫後,她就一直努力的保持住了自己的冷靜。
剛才這樣也是因為太驚駭了。
近……
耳邊嗡的一聲,鶯時立即製止了自己的想法。
一夜亂七八糟的夢境,鶯時早上醒來全然遺忘。
夢境中的她記得自己人生經曆的種種,但醒來後她卻根本記不清夢中都發生了什麼。
可是,那是驚駭和慌亂已經殘留在她的心中。
鶯時雙眼睜大躺在柔軟的枕頭中,額頭不自覺的沁出了汗,眼中滿是驚懼,過去了好久,才漸漸被她控製住。
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鶯時抓住被子,巨大的不安感充斥了她的心靈。
偏偏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鶯時在心中暗罵了一聲,隻覺實在是太糟糕了些。
起床洗漱後,鶯時叫了早餐,吃完後就出門準備在島上轉轉,誰知道剛打開門,對麵也正巧推開,那是一個麵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兩人驚訝的對視一眼,含笑互相打了個招呼,關上門朝外走去,自然而然的搭上了話。
大致說了些島上都有哪些景致,準備玩些什麼,喜歡什麼。
“我準備出去轉轉,大姐你呢?”鶯時說完自己的打算,順勢問了一句。
“聽說這家酒店還提供按摩服務,我這肩膀有些不舒服,準備一會兒去試試。這人啊,一上了年紀,不是這兒不舒服,就是那兒不對勁。”田文麗說著歎了口氣,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看著鶯時一笑,問,“小姑娘我瞧著你的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累了?要不你也去試試?正好咱倆做個伴。”
聞言鶯時臉上的笑意稍淡,又想起了昨晚的噩夢。
“不用了,我就是做了個噩夢,沒睡好,大姐你自己去吧。”她直接拒絕。
田文麗笑吟吟的看著剛才隻是隨口一說一樣。
“那行,我走了。”說話間兩人正好走到一條岔路,她衝鶯時擺了擺手,走向另一邊。
鶯時也微笑著揮了揮,等到轉過身走出好幾步後,眼神微動。
這個田文麗不太對勁,她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就像那些好幾次出現在她眼前的神秘人士。
住在她對麵,還和她搭話,是巧合嗎?
不知道為什麼,鶯時忽然就想起了昨天遊輪上的那個服務生跪伏在碼頭上的畫麵。
是因為那件事才引來了這些人嗎?
監控探頭悄然轉動,一直看著鶯時直到她走出酒店。
“普通人,無汙染墮落的跡象,很正常。”一件客房中,幾個人聚集在一起,田文麗朝著視頻會議另一端那個麵容蒼白俊美,但氣質十分陰鬱的男人說,一副彙報的語氣。
“沒有發現墮落的力量。”另一個人擺弄了一下手上墜著水晶球鏈子,微微皺起眉。
“但這反而有異常。”有人說,翻看著手中的資料。
屋中坐著四男二女,外貌氣質各不相同,有妝容精致的都市麗人,也有麵容平庸的中年人,眼下人手一份資料,裡麵記載的都是關於鶯時的種種。
“根據記載,這個名叫鶯時的女孩兒靈感很強,她和喬杉近距離接觸後,一定會感知到什麼,但我們都看見了,她很平靜,平靜的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你們覺得這正常嗎?”說話的人戴著黑框眼鏡,神情嚴肅,略帶斯文就像學校裡的老師,正在進行分析。
“可這上麵也說了,她是個心理素質很強大的人,很會調節自己,這也是她曆經好幾次汙染仍然安然無恙的原因,這不能說明什麼。”有些蒼老的男人徐徐說,微微搖了搖頭。
“但她近距離和喬杉接觸過後,最起碼身上會殘留下汙染值,可現在呢?喬杉的事情一定和她有關!”另一個人堅定的說,臉上帶著怒火,“照我說就不該這樣委婉的查,應該直接抓住她動用手段來問。”
他叫周常,喬杉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兩人亦師亦友,感情十分的好。
田文麗沒有插話,她剛才和鶯時近距離接觸過,為了防止被悄無聲息暗示,她現在需要保持沉默。
一旁的都市麗人坐在哪兒,眼神卻忍不住落在筆記本屏幕上那個安靜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麵容蒼白,這樣悄無聲息的坐著總會顯得有些虛弱,甚至因為那張俊美的臉不由得想讓人憐惜,但她知道,對方是一個何等強悍的存在。
想起曾經的種種,她眼中不由浮現出些許愛戀。
屋內這些人全都是國家組辦的異事局裡的人,專門處理那些異常事物,都是為遊輪上的那個服務生來的,昨天連夜趕到,可喬杉已經徹底墮落,失去了自己的理智,隻知道不停的讚頌所謂的神。
喬杉等幾人負責巡查這片海域,平時就隱藏身份在遊輪上做一個服務員,可昨天忽然就被汙染,然後迅速墮落,整個過程快的驚人。
要知道,一般的墮落種汙染,會持續很長的時間,在被汙染的不算深的情況下是可以挽回的,但他被汙染的太快了!最可怕的是,他們調出了遊輪上的監控,從頭到尾仔細看過好幾遍,單看喬杉本身,一點兒異常都沒有,若非他跪伏在碼頭稱頌所謂的神,甚至都沒有人會發現他已經墮落。
但他們仍舊有發現,那就是鶯時。
第一是喬杉在第一次看見鶯時時僵了片刻,雖然時間很短,但那點時間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也很不可思議。
第二,就是喬杉在表現出墮落的跡象之前,在送鶯時下船,而且最後跪伏的方向,也疑似是麵對鶯時那邊。
這一切的種種綜合起來,幾乎可以讓他們確定,這個所謂的鶯時一定有問題。
可偏偏他們沒有證據,也沒有發現。
異事局擁有極大的權利,但束縛也不小。
若是他們能發現對方身上有被汙染的痕跡,哪怕隻是一點也可以將她帶走,偏偏她整個人都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這種情況下,他們身都不能做,否則就是違背紀律。
“不行,這屬於違規行為。”化名叫做田文麗的女人直接反駁。
“但麵對危險我們可以適當使用一些手段。”周常堅持這樣說,並將目光投向了擺在麵前的筆記本。
篤——
沉悶的聲音響起,屏幕上可以清晰的看見視屏那邊的男人用握拳用指節扣了一下桌麵。
幾個立即噤聲。
“局長。”他們恭敬的喚了一聲。
與詭異同行,並且要與之戰鬥,他們其實也都是汙染者,隻有汙染,可以對抗汙染。
隻是他們與墮落者不同的是,他們維持住了自己的理智,但這種理智,無異於是在懸崖中踩鋼絲,隨時都可能墮落。
汙染值被劃分為一百,數值越大,離墮落越近。
而眼前的局長,則是異事局最強大的存在,名為刑玉,他無數次徘徊於墮落邊緣,卻都維持住了理智,擁有著絕對的實力。
“周常,檢查一下你的汙染值。”刑玉看向堅持要抓捕周常,平靜的說。
周常表情一變,旁邊拿著水晶球的人立即握住他的手臂,輕輕一轉,他僵了一下,轉過來看見腕上的手表上麵字數跳動。
58,59,60。
隻是眨了一下眼的時間,數字就往上跳動了兩下。
“控製住自己,周常!”那個人死死捏住他的手腕。
周常死死的看著數字,深深的吸了口氣,數字跳動的速度漸漸變慢,在升到65後,慢慢下降。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發現了自己剛才隱約有些激烈的情緒。
“好險!”田文麗慶幸的說,她們都知道周常和喬杉的感情,所以在他有些激動的時候也沒有多想。
“謝謝局長。”周常深吸一口氣,轉而對刑玉道謝。
“繼續探查,鶯時那邊保持觀察,但是記住我們的條例,不可以打擾無辜的普通人。”刑玉沒抓住這件事不放,隻是叮囑,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將目光落向周常。
“是。”幾個人立即應聲。
“我明天會過去。”刑玉留下一句話後,就掛斷了電話。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隱約都鬆了口氣。
局長要來就好。
煩惱的事情接踵而至,好在,鶯時十分擅長於調解自己的心情。
出了酒店之後,她開始在島上遊玩,這個島的旅遊宣傳手冊倒是沒有亂寫,島上的景致還不錯。
一上午的時間悄然過去,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已經忘了糟糕的早晨。
下午,她隨大流上了遊艇,出海海釣。
外麵陽光燦爛,鶯時按照教導,放心愛吊鉤,牢牢握住吊杆。她其實沒覺得自己能釣上來什麼,但是今天太陽不錯,坐在這裡曬會兒太陽看看大海也挺好。
“小姑娘,你也來釣魚?”
一道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鶯時看過去,發現對方正是田文麗,沒想到竟然在船上又遇到了。
看見對方臉上的驚喜笑意,她也笑了笑。
“是啊,沒想到這麼巧,大姐也來釣魚。”鶯時打了個招呼。
田文麗嗯了一聲坐下,也開始釣魚,邊隨口和鶯時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