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童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紅繩, 咽下一口唾沫——你是因為害我被貶下凡而心存愧疚,還是因為,你真的想對我許諾來生?
但這句話,小藥童最終也沒有問出口。
“澤澤?”
恍恍惚惚間似乎有人在叫他。
“祝泉澤?”
那人的聲音更近了一點。
祝泉澤從往世鏡的幻境裡緩緩睜開雙眼, 隻見眼前謝無宴的人臉緩緩與青玄的重合。兩人的眉目還是有些變化, 大約是謝無宴在冥府呆久了的緣故, 曾經略帶張揚的少年感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蒼白的冷厲感。
一陣秋風從窗戶縫裡吹了進來, 米白色的窗簾在落日餘暉中微微揚起。
不知是風動,簾動還是心動。
一如多年前,春日和煦, 玄清界藥廬外桃花瓣夾著碎葉紛紛揚揚,青玄俯首。
一如多年後,盛夏葳蕤,祝回春堂簷下六角風鈴叮當作響, 謝無宴抬頭。
祝泉澤看著謝無宴的眼睛, 四目相對, 仿若一眼萬年。
他晃了晃神, 隨即綻開一個無聲的笑容, 眉眼彎得如同新月。小藥童在往世鏡裡沒來得及問出口的疑問, 頓時也就有了答案。
祝泉澤想,你果真還是找到我了。
八字純陽童子命, 招邪惹煞寡親緣——從小到大已然麻木了的迷茫在那一瞬間得到開解。原來從故事的最開始, 自己都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的感覺真好。
祝泉澤放下鏡子, 轉身給謝無宴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用力得就好像要把對方融進自己身體裡一樣。而謝無宴欣然摟過他的腰,交頸相擁,耳鬢廝磨。
祝泉澤的嗓音有些微啞,他小聲說道:“鄰居大嬸的那隻老母雞總來咱們院子裡偷菜,有一次把人參爺爺都給啄傷了。我看那隻雞不爽很久了,什麼時候你陪我去偷雞崽,抓回來喂九靈。”
謝無宴低聲輕笑:“好。”
......
可能是那天後院裡突然綻放的桂花給祝老板帶來了些許驚喜,他終於決定打理起了祝回春堂雜草叢生的小藥園。
現在院子裡所有的草藥都是爺爺當年種下的,然後一年複一年,有的死絕了,有的倒越長越霸道。但每逢一年秋末,再霸道的草藥也打了焉,隻剩下一堆堆沒有名字的雜草生命力旺盛,人丁興旺。
祝泉澤蹲在自家後院的一小片荒地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拔著雜草。他想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對謝無宴淺淺一笑:“這塊地空著也是空著,來年開春,我們去移株桃花來吧?”
鄉下賣樹苗的人不少,祝泉澤懶得從小樹苗養起,說要移的話,就去挑一株大的,要能開滿庭花的那種。
恰好又是一陣秋風卷過,祝泉澤的劉海微微揚起。謝無宴細細品了品那個笑容,冷漠鋒利的眉眼遂又柔和了下來。他說好,來年春天,我陪你去挑一樹桃花。
祝泉澤蹲著拔草,他拔著拔著,卻發現院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出了一株細細的小竹子。祝泉澤扭頭看了看鶴鳴山後山,山上的確有竹林,但似乎都是高高大大的四季竹,而這根竹子直徑大約一厘米粗,也就到他膝蓋那麼高,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寶寶。
祝泉澤本想把它順手拔掉,但又覺得院子裡長點竹子似乎也不錯,索性就把它給留下了。祝老板轉身又去乾了一點彆的活,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卻覺得:咦?這竹子是不是......挪過了地方?
祝泉澤不太確定,所以這回,他特彆留意了竹子所處位置,佯裝轉頭走了幾步,然後猛地一回頭——果然,這竹子是活的,會動,還一路跟著自己!
鶴鳴山脈靈氣聚集,他家院子裡,真是萬物皆可成精。
祝泉澤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蹲下看著小竹子:“你跟著我乾啥?”
小竹子這才羞答答地道出來意:“哎呀,來院子裡打擾您可真不好意思。但我聽彆的妖怪說,這裡住著一個特彆厲害的大夫,什麼病都可以治......所以就想過來看看。”
祝老板不太經誇,一句“特彆厲害”聽得老臉一紅,他輕咳了兩聲:“也,也沒有啦,我就是個開藥鋪的。你要看什麼病,買什麼藥?”
小竹子有點喪氣地垂下腦袋,兩根樹枝在身前互相戳了戳:“我想買長高的藥。”
“和我同年的筍,”小竹子伸出樹枝,努力往上比了一個高度,“都已經這麼這麼高了!我現在都得仰著腦袋看他們啦!”
祝泉澤瞥了一眼遠方竹林裡那一片三米高起步的大個子,又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小東西,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祝大夫想了想,說道:“不過你多曬曬太陽,應該自己就會長高的呀?”
小竹子繼續喪氣:“和我一樣大的筍也是這麼說的!我問它怎麼長高,它說站著光合作用就可以了!我每天都曬太陽,我也是綠色的,每天都在努力光合作用,可是我就長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