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泉澤按微博的時間線隨便掃了掃,樹洞號裡的吐槽從最開始的抱怨, 到後麵各種失眠喪失食欲, 再到最後反反複複的想死想自殺,令人觸目驚心。
同時, “女主播可能有一個抑鬱症樹洞小號”這個消息一爆出來, 粉絲們分成幾派, 當場開掐。
線下冷冰冰一條人命, 線上卻是劈裡啪啦的熱鬨。
部分粉絲一口咬定——女主播每天都在直播裡都笑得那麼開心, 陽光小仙女似的人物, 怎麼可能有抑鬱症?!這分明就是人禍,不是自殺,在官方定論之前, 能不能不要憑個人臆測亂潑汙水?
而輿論的另外一邊, 把那個小號樹洞微博扒了個底朝天, 並把樹洞內容和女主播的時間線一條條對應了起來, 刷禮物榜失利,整容被噴, 購買了什麼大牌化妝品,約拍遇到臭流氓等等。被大家這麼一整理, 這個小號還真越看越像是女主播本人。
當然, 反對的路人也很多, 這一陣營認為無論小號博主是不是女主播本人, 作為一個抑鬱症患者都不應該被人這麼瘋狂扒馬。
網上輿論一旦發酵, 攔都攔不住, 多方吵得不可開交。
與此同時,警方隻在女主播的手機電腦裡找到了她微博大號的登錄方式,如果這個小號是她的,那死者刻意刪除了所有的相關記錄。同時,警察也谘詢了社交平台,對方說這個小號注冊得早,當時不需要手機號驗證,所以沒有確切實據證明這是同一個人,但兩個號登錄IP的確屬於同一區域,同一種設備類型。
同一區域IP,同一設備類型以及符合女主播事業線的樹洞吐槽頓時讓案件變得微妙了起來,警方調查重心也跟著從“祝回春堂藥物意外致死”,變成了“女主播抑鬱症服用過度安眠藥自殺”。
似乎一下子就和祝老板沒有了關係。
但對祝泉澤來說,無論如何,他都很想知道這個印著“清心安神散”的祝回春堂油紙袋來自何處。
是栽贓?惡意競爭?還隻是......一個單純的巧合?
祝回春堂最近被六界APP評選成當年最受歡迎的小藥鋪,六界媒體爭相報道,一時站在風口浪尖上,保不準哪裡就藏著一個紅眼病的競爭者。但祝泉澤又轉念一想——人間本來就不是祝回春堂的主要市場,如果是惡意競爭,對方也不應該來人間壞他聲譽。無論是去冥界,還是去妖界,在彆處製造一起□□的威力都遠比在人間搞事強。
所以,應該可以排除惡意競爭。
至於巧合吧,女主播所在城市,清心安神散的訂單一個都沒有,所以,祝泉澤覺得也不可能那麼巧。
那麼就隻剩下故意栽贓了。
栽贓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祝泉澤本來想找謝無宴聊聊,但這幾天冥府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謝大佬忙得腳不沾地,人間的肉身在棺材上打坐都快打成金剛雕塑了。他隻有在很晚的時候才會突然睜眼,就是為了和祝泉澤說一句晚安。
就連平日裡閒來瞎晃悠的九靈也不知所蹤,可能也是跟著乾活去了。
那天晚上,祝泉澤等了很久,也沒見謝無宴回陽間來說晚安。他琢磨著對方許是太忙了,便一個人回房躺下,卻在樓下內室留了一盞燈。
祝泉澤在床上輾轉半天,一想到謝無宴今天這麼晚都還沒在肉身上回神,就有點睡不著覺。索性,祝老板掏出手機,又默默地刷起了那個樹洞小號的過往記錄。
漆黑的臥室裡就隻有手機屏幕亮著,把祝泉澤的臉照得雪白。
看著看著,祝泉澤忍不住感慨——原來,表麵上看著風光無限的網紅,過得也實屬不易。彆看什麼輕輕鬆鬆月入幾萬,這些收入裡,又要買好的直播設備,又要買大牌化妝品,又要給自己砸禮物榜以求更多的曝光——最後隻剩多少落儘兜裡可想而知,估計也就隻夠交交社保和房租了。
祝泉澤看得連連歎氣,誰知道一個天天笑得這麼美的姑娘心裡有這麼多的積鬱,一個天天曬YSL和香奈兒的女孩根本就沒有存款呢?
祝泉澤又翻了翻微博底下評論,試圖找出更多的蛛絲馬跡,但無甚收獲。隻是一個名為“清風自來”的ID反複出現,在祝老板腦子裡留下了印象。樹洞小號的每條微博下,這個ID都留言了,大多是安慰的句子,或者是“如果你有什麼問題私信我聊聊”那一類的話。
看這位的頭像圖片,一股“幸福每一天”中年人微信的味道撲麵而來,莫名讓祝泉澤想到了自己上大學時那個五十多歲的宿管阿姨。
祝泉澤大概也是閒的,順手就點開了這位“清風自來”的微博。號是幾個月大的新號,賬號性彆顯示男性,沒多少關注,更沒幾個粉,微博內容基本清一水的都是佛係道係雞湯轉發。但很快,祝泉澤就發現“清風自來”的四十二個關注,大部分都是抑鬱症的樹洞小號。
“清風自來”還同時關注了幾個抑鬱症相關的話題,女主播的疑似小號也在那些話題裡發過樹洞。
雖說這個號的發言大多都是一些寬慰人的話,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祝泉澤就是隱約覺得奇怪。第一個疑點,是他在每個揚言要自殺的微博下,都有發“有沒有在吃藥”,或者是“可以私信我”的回複。第二個疑點,是這個賬號的評論往往很及時——比如,一個樹洞哪怕發於淩晨兩點半,他都能在十分鐘後回複。
什麼樣的人會專門注冊一個微博,半夜盯著樹洞微博看?
他真的是出於好意嗎?還是另有所圖?
但就在這個時候,臥室的門被敲了三下,祝泉澤一個激靈,連忙打開床頭台燈。
“是我。”謝無宴推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就來看看你。以為你睡了,沒想到門縫裡有光,就知道你又在玩手機。”
祝泉澤一擱手機,摸著頭嘿嘿一笑,立馬從被窩裡坐了起來,就穿著一件毛茸茸的睡衣:“都兩點了,這麼晚才回來啊。”
“你還知道晚呢?”謝無宴走了進來,在人床頭坐下一角。他抓起衣櫃上的羽絨衣給祝泉澤披上。祝回春堂的建築太老,暖氣一直不太好使,大冬天屋子裡隻穿一件睡衣還是有點冷的。
謝無宴靜靜地看了祝泉澤一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對方的臉,輕聲笑道:“我這麼晚是在乾活,你可是在玩手機。”
祝泉澤盯著身邊的人,靠著枕頭又往被窩裡縮了一縮,本想嗔怪一句死哪去了平時白天都見不到你的人,但他見謝無宴的臉色特彆蒼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想是冥府太忙,兩界跑來跑去挺辛苦,謝無宴身上本就不多的人類氣息,似乎變得更淡了。
雖然祝泉澤什麼都沒說,但謝無宴還是從對方的表情裡發現了端倪。謝無宴自知這些天疏於人間的事,聲音聽著有些歉意:“那個女主播的事兒怎麼樣了?”
“現有的一些證據指向女主播患有抑鬱症,是自殺的,左右和我沒什麼關係了。”祝泉澤把自己尚未驗證的懷疑藏在心底,沒有說。畢竟大半夜的,他也不想和謝無宴聊案子。
祝泉澤看著謝無宴的臉色皺起眉頭:“倒是你,忙什麼呢?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藥給你補補?”
對方還沒回答,祝大夫就操心地盤算了起來:“你說你這樣,我是應該給你補陰氣還是補陽氣啊?哦不對,如果是太累了,應該補元神?要不吃點仙界的人參?人參爺爺那裡賣的參都是最好的......”
謝無宴嘴角無聲勾起,他微微俯下身,食指在人胸口一戳:“吃你最補,藥到病除。”
祝泉澤:“......”
他有點嫌棄地拍開謝無宴的手,立馬換了話題:“所以話說回來,你都在下邊忙些啥呢?”
謝無宴沉默了一會兒,似是不太想說,但他最後還是開了口。
原來,有陰差在魂墟裡某個地方發現了餓猴嬰的行蹤,於是,地府上下傾巢而出,就為把這地獄逃犯捉拿歸案。也是地府當前最重要的一個任務了。
謝無宴上回通過符靈體和餓猴嬰交過手,心知這玩意法力高深莫測,十分不好對付,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最近熬得有些傷神。
“彆擔心,”謝無宴揉了揉祝泉澤腦袋,承諾道,“很快它就會落網的。”
祝泉澤聽到餓猴嬰這個名字,眼神一黯,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充分信任陰差大哥們的追捕工作。
謝無宴又問:“你最近沒再做噩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