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西京最先進的X光機在唐強眼裡簡陋得可憐, 就外形而言實在很難將它和先進、大型兩個高端詞彙聯係到一起。
“脫掉上衣,抱好站在那裡不要動。”拍片的大夫手動將一塊大鐵板移到他的胸口前,然後費力的移動拖著長線回到控製台, 很是笨重地準備給他拍片。
一塊鐵塊貼到他的胸前冰涼冰涼地,一陣光閃過,唐強突然愣住了, 他的胸口微微發麻。他剛才似乎看見了X光機的結構, 隻是時間過於短暫,沒能看仔細。
“拍完了,你回去等著吧!”不知道是不是長期在地下室工作, 拍片大夫的聲音有些冰冷。
唐強沒有動,他在仔細回顧方才出現在腦中的畫麵。
真空玻璃管、陰極燈絲、陽極靶……很多東西他隻是在書上見過一句半句的記錄而已,此時卻十分清晰的能夠叫上它們的名字,並且明白它們的工作原理。
似乎缺少了點什麼, 唐強使勁搖了搖腦袋,腆著笑臉:“大夫,我剛才沒準備好,能不能再給我拍一張?”
拍片大夫虎著一張臉,嘴角往下拉了拉:“拍片有輻射,穿好衣服趕緊出去!”
他還是頭一次拍片要多蹭一次的,活久見。
直接將唐強推出了門,他才開始重新收拾, 不過鉛門很快又打開了, 露出唐強那張諂媚的笑臉。
“您再給我拍一次唄, 就一次。”
他迫切地搞清楚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他能‘看見’X光機的內部結構。
拍片大夫指著門:“出去!”
唐強硬生生擠進了門,眼睛賊溜溜地轉了一圈:“您看這個控製線多不方便呀, 您給我再拍拍,說不準我能搞出無線遙控器。不用您拖著長線來回跑,又累又存在安全隱患,再說線拖來拖去也磨損不是?”
拍片大夫全當沒聽見,他不嫌輻射就在裡麵呆著唄,反正隻要他敢隨意動器材就是損壞國有器材。
見對方不理會自己,唐強仔細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巴掌:“哎,我想起來了,這台機子都是分立元件組裝起來的,要是改成集成電路能大大減少資源浪費。你給我拍一張,我想法子幫你改改?”
拍片大夫表示自己聽不懂,收拾完後麵無表情:“我要鎖門了,你走不走?”
唐強如同鬥敗了的公雞,蔫頭耷腦:“好,好,我走就是了。”
唐二哥看見唐強出來了,連忙上前要扶著他走。
“我能自己走。”唐強有些鬱悶,他好得很,怎麼他二哥把他當危重病患似的。
“你可彆逞強了,我聽說這個啥光能深入骨髓的,肯定很疼。”唐二哥對小弟沒那麼嬌氣了的很是欣慰,卻也十分心疼。
路過的拍片大夫嗬嗬冷笑兩聲,唐強的臉漲得通紅,可X光的原理和隻上了小學的二哥實在講不清楚。他二哥隻能分得清日光、月光、星光、燈光幾種光。
“好吧,你扶著我吧!”唐強有氣無力道。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拍完片回來後他的臨床住進來一個精神矍鑠的乾瘦小老頭兒,看見唐強後觀察片刻,樂嗬嗬操著一口有些彆扭的普通話問:“你就是韓大夫說的小蜜蜂?”
唐強雞蛋就蜂蜜把自己吃的消化不良事跡已經傳遍了醫院,新入院的也都有所耳聞。
唐強一點兒都不想就此問題做出回答,不過對方是個老大爺,又是德高望重的模樣,總不好裝作沒聽見。看見他床頭桌子上放著一兜大白兔奶糖,眼睛一亮。
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可是難買的很,當即便拿出自己的蜂蜜出來:“我用蜂蜜和您換奶糖吃吧!”
可以想象,接下來他二哥肯定要把他看死的,不讓他吃蜂蜜,還不如拿來換奶糖吃。想著奶糖,他的口水又快要流下來了。
他還就沒喝上奶茶了,想得厲害,沒奶茶奶糖也行。
老頭兒仍然樂嗬嗬地:“想吃就拿去吃……”
待看見唐強拿出來的蜂蜜罐子後,眼珠子瞪得老大:“哎呦喂,是紅陶罐蜂蜜,這個好得很。來、來、來,給我多倒些讓我的也當當小蜜蜂。”
老頭兒立刻拿出一個又深又大的搪瓷大茶缸出來,不住地催促著:“蜂蜜可是個好東西,每天一杯蜂蜜水清腸排毒對身體好得很。”
唐強直接將剩下的半罐子塞進了老頭兒手裡:“給你。”
也不用老頭兒同意,直接抓過對方床頭上的奶糖剝開就往嘴裡塞,濃鬱的奶香味一下子充斥著口腔。唐強滿足地眯起了眼,果然他更喜歡奶味和甜味混在一起的感覺。
他也沒忘記自家二哥,抓了幾顆給唐海。
“二哥,你也吃,彆客氣這是咱們換來的。”
唐海不舍得吃,他是個有媳婦有閨女的人,這種高級糖果頭一個想到的的就是給家裡的姑娘留著。遂不好意思地衝老頭兒笑笑,將奶糖仔細的塞進了口袋裡。
老頭兒本意是討些蜂蜜泡蜂蜜水,沒想到唐強直接給了他半罐子,愣了愣。索性他也是個性情中人捧著蜂蜜罐子又樂嗬了一陣,看見床頭櫃上的奶糖還有剩,招呼唐強二人:“都拿去吃,你們小孩子愛吃糖。”
唐強搖搖頭不肯繼續拿了,一個老頭兒住院還帶著一兜糖想來也是愛吃糖的,特彆是大白兔奶糖可比蜂蜜又貴又難買。甘泉縣的供銷社基本沒的賣,偶爾進來一次兩次的還是在他以前沒錢的時候。
“我們夠吃了。”唐強言不由衷道,儘可能讓自己眼睛不再看奶糖。
“嘿嘿,小娃娃不說實話。”老頭兒人老成精,哪裡看不出唐強的饞意,“都拿走吧,我有蜂蜜就夠了。”
唐強猶疑著:“蜂蜜不能多吃。”
昨天晚上打嗝打出心理陰影了,牢牢將蜂蜜不能和雞蛋一起吃記在了心裡,老頭兒人好,他不忍心看到老頭兒和他一樣遭遇。
“哎喲,可算長記性了。”韓東樓進來例行尋房,扭過臉認真地和唐強說,“以後不要亂吃了,還有,糖一天吃一顆足矣,不要多吃。”
“好的,好的,我會看住他的。”唐二哥連忙收起了唐強的糖,很是認真地點了數表示自己絕不貪一顆。
唐強苦巴了一張臉,韓東樓卻不放過他,繼續教訓著:“聽說你去拍胸片鬨著要多拍一次,還搗亂是不是?多大的人了怎麼還不懂事?”
唐強低頭恭聽狀,實際上在動自己的腳趾頭,韓東樓順著看下去,軟麵布鞋還是很容易看清鞋子裡的動態的。頓時哭笑不得,他怎麼覺得眼前的小夥子和他十歲大的兒子差不多?也不知道他家是咋養大的,18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以後不許再搗亂了,要是不小心搞壞了機器怎麼辦?你知道一台X光機有多珍貴嗎?”
韓東樓草草結束了訓斥,不過唐強卻不服氣。
“我沒有搞破壞,我是想幫助他。對,我是想發揮社會主義互助互愛的優越性發揮我的腦力勞動幫助他。”
“幫助?”韓東樓有些聽不懂了。
“有限遙控的線又重又長,不方便,而且他長期拍片離得太近受到輻射太多對身體不好。我和他說了我能幫他做個無線遙控器,他不同意。”唐強振振有詞地說,他沒有存一丁點兒的壞心,頂多有點好奇。
韓東樓一頭霧水,倒是旁邊的老頭兒饒有興趣地問:“你打算怎麼做無線遙控器?”
老頭兒一發話韓東樓立時止住到嘴邊訓斥的話,唐強兄弟不知道他卻知道老頭兒的身份,老頭兒叫錢向陽,是西北理工大學電機係主任。四年前國家號召高校西遷,總理考慮老人家年事已高建議他留在上海被毅然拒絕,硬是賣掉了在上海的小洋樓舉家隨校西遷。
從上海繁華的大都市來到‘夏天水泥路,晴天揚灰路’的西京,老人家沒有一點抱怨,滿腔抱負的投入到學校建設中。
是第一批西遷來的教授。
“嗯,我需要一個水印繼電器,還有一個遙控板,或者絕緣基板也行……”唐強的話讓老頭兒眼睛越來越亮,看唐強就和看大寶貝似的。
去年全國一共有33.3萬名高考生,其中理工科隻占據了13萬零一千,所有理工高校一共錄取了13萬人。
可想而知,國家對理工人才的缺口有多大。
而那麼多工科學生中,能像唐強這樣思維開闊、想像大膽、真實客觀、理論知識紮實的學生少之又少,錢向陽不住地點頭。
“不錯,不錯。”
受到鼓勵,唐強更歡了,又提出了此時全新的集成電路思路。比起傳統的分立元件,集成電路重量輕、體積小、引出線和焊接點比較少、可靠性高、便於製作、價格便宜,錢向陽長期浸淫在電機中,一下子想通其中的道理。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慮的,遂拿出筆記本。
“你大致畫一下。”
唐強從來不曉得謙虛為何物,接過本子就畫了起來,他為了討好甄亞青特意練過1:0.7的長仿宋體字,線條也橫平豎直。不懂行的人看著倒是像模像樣,有點圖紙的樣子。
不過在老頭兒眼裡就哪哪都是毛病,不嚴謹不說,還犯了許多繪圖的基本錯誤。甚至連源器件模塊的畫法都畫錯了。
忍不住敲了敲唐強的頭:“你把澆頭教的全還回去了,怎麼畫的,重畫!”
唐強眨眨眼睛,疑惑:“澆頭?”
韓東樓聽多了南方話,忙翻譯道:“是教授的意思,你哪個學校的?”
醫院裡隻登記了唐強是甘泉縣紅旗大隊人,多的沒登記,此時正好幫錢老問出來。
不等唐強回答,唐二哥忙回答:“我弟弟是甘泉縣中學高三班的學生,今年就要考大學了呢。”
唐海可以說是唐家最會鑽營的一個,韓大夫對錢老的態度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見他對小弟頗為欣賞趕緊報上了地名生怕人家到時找不到小弟錯失機會。
錢老聽了,稍微愣了愣,旋即大喜過望。沒被彆人揀進盤子裡菜可不就是自己了,上上下下打量唐強一番,越看越滿意。幾乎等不及出院就想發特招函去甘泉縣中學,不過嘴上卻道:“瞧你畫的圖?能入眼嗎?罷了,我勞累點好好指點指點你。”
唐強巴不得如此,雪莉她們畢竟是小學生,課程理論多餘實踐,實操課比較少。特彆是一些器材,西萬尼根本沒有,他隻是見過習題冊裡的一些草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