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將意兒打發了回去,沒第一時間就攆意兒走。
畢竟,現在要攆意兒出去的是賈璉,彆人聽說這事,也隻會認為意兒不得賈璉心意了。可若是她在裡麵橫插一手,還不知道會被人傳成什麼樣了。
打發了意兒,打聽消息的安兒也回來。
“奶奶,已經確定了大老爺就是得了馬上瘋。”頓了頓,安兒小聲的說道:“大夫說大老爺瞧著怕是有些不太好。”
王熙鳳聞言心裡一咯噔,看向安兒,一臉嚴肅的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老爺可能會因此再也醒不過來。”安兒硬著頭皮說道。
換句話說,就是賈赦很有可能因此去逝。
“這,這怎麼可能!”王熙鳳聞言整個都愣住了,賈赦……賈赦怎麼可能現在就要死了?
這可是上輩子沒有發生的事情!
“大夫是這麼說得,說是要是大老爺明天蘇醒不過來,恐怕就再也沒辦法醒過來了。”安兒回答道:“現在就等著太醫來給大老爺把脈。”要是太醫也是這樣的一個說法,那賈赦可就真會去逝。
王熙鳳立馬起身問道:“大老爺那邊,如今都有誰在?”
“老太太、大太太、二爺還有伺候的丫鬟們,對了,奴婢聽說已經派人去請二姑娘。”安兒說道。
這已經是按照最壞的情況在準備了,準備讓賈迎春見賈赦最後一麵。
“伺候我更衣,我也去大老爺那裡!”王熙鳳想了想吩咐道。
賈赦如果沒有性命危機,那麼王熙鳳當然可以不去,要避嫌嘛。
可如今賈赦這都得到了大夫下的病危通知書,隨時隨地都有咽氣的可能性,王熙鳳這個做兒媳婦的就必須要去了。
換上了一身素淨一些的衣服和首飾,王熙鳳領著豐兒和另外一個小丫頭過去,讓安兒守家,尤其是元哥兒那裡,可萬萬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走到賈赦院子門口,平兒就迎了上來“奶奶。”
“情況怎麼樣?”王熙鳳問道。
“剛剛太醫到了,還是大夫的說法,連藥方都沒變動,要是大老爺明兒蘇醒不過來,怕是……”平兒低頭,不敢將“去逝”兩個字說出來。
王熙鳳聞言心裡一喜。
賈赦突然馬上瘋要死了。
這可是上輩子沒有的事情。
王熙鳳不知道這是命運的安排,因為自己生了一個上輩子沒有的元哥兒,所以就要死一人?
達到動態平衡?
賈赦如果現在就這麼死了,對於賈璉夫婦來說,有利有弊!
有利的地方在於,如今賈元春還不是貴妃,王熙鳳又有了兒子,賈赦一死,二房不管心裡怎麼想的,這爵位肯定是賈璉的,王家也不會偏幫二房,而王熙鳳也能因此獲得誥命。
有弊的地方有兩點:其一是賈赦手裡單獨的人脈關係網,他這樣昏迷不醒的去世,賈璉就沒辦法接手,這對於賈璉夫妻來說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其二在於賈赦現在就死了,賈璉要守孝年,不能外出,而且立馬就要舉辦賈赦的葬禮,不利於王熙鳳心裡的謀劃。
在王熙鳳心裡,賈赦是肯定要死的,她可不想自己費儘心機冒著風險的把賈母和二房鬥下去,結果最後去被賈赦和邢夫人拿著孝道壓人,摘取勝利果實,然後騎到自己頭上對自己夫妻呼來喚去,最後好處全讓他們得了。
隻有賈赦死了,邢夫人沒了依靠,才不敢囂張,上輩子邢夫人對她做的事情,王熙鳳可一點都沒有忘記。
凡事都想著找自己的茬。
自己病重了,邢夫人還要挑唆趙姨娘來鬨。
這些小事,是罪不至死,可也讓人惡心。
這輩子王熙鳳懶得和邢夫人一件一件的事情算清楚,直接對她釜底抽薪就是。
當然除了因為邢夫人外,王熙鳳也恨賈赦對賈璉的挑唆,若不是他在背後挑唆賈璉,甚至於對賈璉言傳身教,賈璉又怎麼會有那個膽子娶尤二姐。
除此之外,賈赦不得不死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他不甘心現狀,想要奪回榮禧堂,於是參與到了那些一旦失敗就會抄家沒命的事情裡去。
如果賈赦隻是看自己不順眼,因為自己沒給賈璉生下一個兒子來,那王熙鳳還不會想著要置賈赦於死地。可他偏偏偷偷參與進去了不該參與的事情,拿著一家子的腦袋行事,這就讓王熙鳳不得不下狠手了。
因為有著上輩子經曆的王熙鳳知道,哪怕她知道未來的發展,可她年紀太小輩分也低,又是兒媳婦,這種事情,且不說賈赦等人根本就不會告訴她,就算告訴她了,也隻是告訴而已不是和她商量,她無論說什麼都不會被人采納。
上輩子麵對榮國府內裡的困境,王熙鳳私底下也不是沒有提出過改革的建議,可賈母和王夫人都不同意,隻能作罷。
其實上輩子就算皇上不下旨查抄榮國府,榮國府也撐不了兩年,因為裡子已經完全沒了,賈母私房被掏空之日,就是榮國府裡子麵子全沒之時。
在這種情況下,王熙鳳想要自己真正當家做主,就得將頂上的兩層長輩都想辦法鬥倒,才行。少一位,然後都會有人拿著長輩的款壓她,讓她寸步難行。
結果現在賈赦自己睡女人出事要死了,對於王熙鳳來說自然算是一件利大於弊的好事。
王熙鳳領著平兒進去,向著裡屋看了看,隻見賈母和邢夫人守在賈赦的床邊,紅著眼睛,拿著手絹摸著眼淚。她沒敢靠過去,而是轉腳去了另外一邊,賈璉正在那裡和太醫說話。
這個太醫也是老熟人——賈家的世交王太醫。
“我已經給大老爺用了針,等藥煎好喝下去後,就隻能看大老爺的造化了。”王太醫說道。
“就沒有彆的法子了嗎?”賈璉著急的問道。
王太醫搖頭,直言不諱的說道:“這病最容易猝死,非人力能救,如今也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唉!”賈璉聞言歎了一口氣,側過臉,不讓人看見自己臉上傷心的表情。
王熙鳳聞言也止住了腳,等賈璉自己緩過來,讓人送王太醫離開後,才上前“二爺。”
“你怎麼來了?”賈璉沒好氣的問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能不來嗎?”王熙鳳說道,就是做樣子,她也得來呀!
這會兒賈璉沒空理會王熙鳳,而是走進裡屋向賈母和邢夫人說明情況。
等他說完,邢夫人立馬又捂著手絹哭了起來“老爺,老爺你怎麼舍得離我而去……怎麼舍得……老爺呀……”
也不知道邢夫人是在哭賈赦,還是在哭賈赦去逝後,她無依無靠的下半輩子。
“行了,彆哭了,人還沒死了。”賈母聽著心煩,忍不住出聲訓斥道。
再說了,在賈赦病床前,如此這般大哭,實在是不利於賈赦養病。
被賈母訓斥,邢夫人哭泣的聲音立馬小了不少,不敢再大聲哭泣。
王熙鳳這個時候才上前,對著兩人說道:“老太太、太太,咱們還是到外麵去吧,這裡有丫鬟守著了。”頓了頓又說道:“老太太和太太彆管我多嘴,老爺貪慕女色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也沒聽說老爺身子有什麼不虞之處,突然來這麼一出,倒是讓人意外。”
賈母聞言想了想,看向王熙鳳問道:“你是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有沒有蹊蹺,我不敢亂說。隻是覺得奇怪了些,以老爺之前的狀況來說,行個閨房之樂,還不至於如此吧。”王熙鳳說道。
因為馬上瘋死的男子的確不少,可絕大多數都是老年人,賈赦這年紀還稱不上老年人,而且平日裡還有太醫來請平安脈,實在是不像有病的樣子。
邢夫人聞言也顧不上臉上的淚痕,立馬接嘴道:“肯定是春蘭!”
“這怎麼又扯到春蘭身上去了?”賈母皺眉。
“老太太,咱們還是去隔壁仔細說這事吧。”王熙鳳插嘴道。
賈母想了想點頭“也好!”說著就向王熙鳳伸手。
王熙鳳接住,然後將賈母扶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
一群人在明間坐下後,賈母看向邢夫人冷著臉問道:“你且說說,春蘭又怎麼了?”
邢夫人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才開口說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老爺一向都喜歡賣外麵丫鬟回來,春蘭被老爺買回來的時候已經十四,也不知道以前是在什麼地方長大的,進府後很是得老爺的寵愛,連秋莉等人都拋到了腦後。
我也是偶然聽秋莉她們說的,說是春蘭會不少那方麵的手段,聽說還用上了藥、酒之類的玩意。”說完邢夫人又連忙補充道:“不過是真是假,我不清楚。”
“這倒也容易,派人去搜一搜老爺和春蘭的屋子也就清楚了。”王熙鳳說道。
賈母想了想,看向一旁的賈璉吩咐道:“去把春蘭叫來,另外璉兒你領著人去搜。”
“是!”賈璉領命,然後退了出去,點了幾個仆人的名,就去搜屋子去了。
春蘭有些膽戰心驚的走了進去,問安後,賈母也沒有第一時間審問她,就讓她站在一旁。
又過了好一會兒,賈璉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後麵跟著興兒手上還端著一個放著不少東西的托盤。
“老太太、太太,這些東西都是在老爺的臥室和春蘭的屋子裡找到的。”賈璉指著那些東西說道。
賈母聞言皺著眉頭問道:“都是些什麼東西?”
“孫兒剛才已經讓大夫看過了,大夫說這應該是用一些藥材泡出來的藥酒,具體用了哪些藥材,他品不出來,但大致有烏頭、人參……大夫說烏頭可以治療大汗亡陽、腎陽衰弱、陽痿、脾陽衰弱等病,可需要適量,不然就成為一味要人命的藥。
大夫還說,民間有很多偏方,有些人就喜歡用偏方治病。有些偏方倒是能對症下藥,可有些偏方用了卻是要命的藥。這藥酒裡烏頭的味太大,顯然是用過了量,大夫估計就是這些藥酒讓老爺如此。”賈璉回答道。
“秋莉之前說,老爺是喝了酒才去找她的,肯定是喝了這酒。”邢夫人立馬說道。
賈母這個時候看向一旁站著的春蘭“這東西哪來的?”
“這……這些都是老爺拿過來,放在我房裡的。”春蘭立馬跪下回答道。
“胡說八道!”賈母怒道,也不在看向春蘭,而是對著賈璉說道:“璉兒,你下去問問你父親身邊的人,看看有誰知道這東西的來曆。”
“是!”賈璉領命又退了出去。
王熙鳳看著那些藥酒,心裡十分疑惑,上輩子可沒有這一出,沒聽說過賈赦暗地裡在喝這些玩意,更沒有鬨出這種事情來。
但很顯然,大夫說是因為這些東西才讓賈赦馬上瘋,這肯定不可能是瞎說。
也就是說,這事不是天意。
既然不是天意,而是人為,那誰又要將賈赦置於死地了?
誰想賈赦死?
或者說賈赦死了誰又能獲得好處?
從某種程度上講,賈赦死了,對賈璉夫婦有好處。
可王熙鳳知道,賈璉是乾不出來這種事情的,而她,還沒來得及下手。
排除他們兩人,賈赦之前又一直在府上做宅男,平日裡就沒怎麼出去走動過,沒得罪過人,也沒聽說有什麼仇人。
如此一來,王熙鳳能想到的人就隻有——二房!
沒錯就是二房!
雖然從家族規矩和國家禮法上講,賈赦死了,他身上的爵位是由賈璉繼承,輪不到二房。
可問題是,哪怕賈璉繼承了爵位,在榮國府也是晚輩。
瞧瞧賈珍,他現在不但是寧國府的當家人,而且還是賈家的族長,可在賈母麵前有話語權嗎?
沒有!
也就是說,即便是賈璉襲了爵位,在榮國府還是說不上話。
反而是賈政,沒了賈赦這個壓在他頭頂上的大哥,他就是榮國府唯一的老爺,這榮國府的家當起來可更順心了。
畢竟有賈赦在,賈政不敢太過,以防賈赦生氣耍混。
到時候,事情鬨大了,的確雙方臉麵都不好看。
可問題是賈赦又不喜歡出府,賈政卻還要去衙門上班,還要出門會客。
最後更丟臉的人還是賈政。
所以彆看賈政現在是榮國府的當家人,可兄弟兩人隻要湊在一起,賈政是不敢和賈赦爭先的。
無論是讓賈赦走到自己前麵,還是坐到自己上首,反正明麵上的這些事賈政都是處處讓著賈赦。
可隻要賈赦一死,之前製約著賈政的這些東西全部都沒有了。
賈母本就偏心二房,要是沒有賈赦的壓製,賈政和王夫人還不得上天,才不會拿賈璉和王熙鳳當一回事。
想到這裡,王熙鳳拿著手絹的手一緊。
難不成是因為這輩子自己生下了一個兒子來,王夫人瞧著隻能絕了讓賈璉絕嗣的想法,所以才想到乾掉賈赦,多撈一些公中財產進自己的私庫?
王熙鳳管著榮國府,雖說沒辦法自己對所有事情拿主意,可賬本她是能看得見的。
榮國府如今的底子還是在的,兩任公國打仗搶回來的古董之類的東西還在,不過就是賬麵上的現銀不多。
從賈代善去逝後,現銀這一塊,靠賈赦和賈政的俸祿,以及各處的莊子鋪子,根本沒辦法做到收支平衡,每年都在虧錢。
這十幾年下來,有再多現銀也虧光了。
但榮國府就算是現銀沒了,也還有古董、莊子、鋪子、田地、房子這些固定資產,這其中莊子、鋪子、田地、房子不好做手腳,可古董之類的玩意想要做手腳,那可就在容易不過。
正巧,王熙鳳可是知道,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就和一位古董商人走得很近,還將女兒嫁給了對方的兒子。
要知道王夫人可極為信任周瑞夫婦,不少偷雞摸狗的齷齪事都是讓周瑞夫婦替她去辦。
古董這些玩意,值不值錢,這純粹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遇見懂行的,是無價之寶都有可能。
遇見不懂行的,你叫價一個銅板,對方都不會買。
這麼一想,王熙鳳心裡對王夫人的懷疑就越來越大,隻是這事她並沒有證據,就算她有,王熙鳳也不能捅出來。
還是那句話——王夫人是她姑姑,王夫人要是一個蛇蠍心腸的人,彆人會覺得她王熙鳳會是一個好人嗎?
肯定會覺得侄女像姑,王熙鳳肯定也是一個蛇蠍心腸的人。
這不利於王熙鳳的名聲,也怕日後賈璉被美色迷障,以此來休了她。
王夫人無論乾了多少壞事,站在王熙鳳的立場上,都不能讓其爆出來。
王熙鳳的雙手,此時握得緊緊的,嘴唇死死的抿著,眼神犀利中帶著一股狠辣——姑媽,這事最好和你無關,不然,你就彆怪我狠毒!你今天能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不就是比狠毒嘛,她王熙鳳又不是沒有殺過人。
就在王熙鳳這般想著的時候,賈璉走了進來“老太太、太太,我已經審問過老爺身邊的人,據他們交代,老爺在大半年前讓他們買了些藥材用來泡酒,他們沒有見過藥方,老爺都是一個人吩咐買一味藥材。”
賈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蘭說道:“有人交代,說老爺曾經說漏嘴過,這泡酒的藥方好像是春蘭獻給他的。”
“我沒有!”春蘭喊冤道:“老太太、太太、二爺明鑒,奴婢真的沒有,奴才敢對天發誓,要是那藥方是奴婢獻給老爺的,就讓奴婢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