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吉是揣著一顆為主子分憂解難的心,繃緊一身皮肉,邁著小碎步趕去前院的。
這個華昌公主乃是淑妃所出,因為皇帝所出多為皇子,公主且隻有零星兩位,其中的二公主早已下嫁出宮,這宮裡頭誰不把這華昌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更彆提這華昌公主背後還有淑妃的義兄武陵王撐腰,更使得她在宮裡橫著走都沒人敢置喙。
福吉腳步再碎,但是正院到前院也就那點距離,他再磨蹭也耗費不了一刻鐘,幾乎和福安、餘清窈屬於前後腳到。
華昌公主沒有等到秦王的回應,早就在前院叉著小腰,頤指氣使地指揮著幾名花匠就地開始挖那幾株山茶花,福安看他們弄的前院裡一片狼藉,不由蹙起了眉頭,幾步走上前去回公主的話。
“知道了,我就知道四哥肯定不會舍不得這幾株花呢!”華昌是請了聖意的,也不怕秦王不允,“你們動作都輕些,要是搞折了根須,弄死了山茶花,拿你們是問!“
花匠們唯唯諾諾,愁眉苦臉。
這山茶花種在閬園有十年之久,根須在地下早已經錯綜複雜地糾纏著,如今生生要將它們挖出來,免不了會破壞根須,屆時移植能不能活,能活多少,並不好說。
餘清窈的注意力都在遊廊上晾曬的古籍上,所幸那些山茶花離得還很遠,翻飛的泥土臟不到回廊上,古籍也沒有受到這無妄之災,她正彎腰將書冊一本本合好,準備趁人不注意,先把書帶回書房去。
”那邊那位是誰?我從未見過四哥身邊婢女伺候?”不過華昌的眼睛正無所事事到處瞄,一下抓住了不同尋常的的地方。
除了李策身邊一直跟著的福安、福吉,居然有個穿著豆青色襦裙的少女貓著腰在回廊上麵不知道擺弄什麼,竟然也不知來向自己問禮。
不知禮數!
餘清窈聽出公主百忙之中居然還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不由愣了一下。
她一向不知道如何與她們這些天之驕女相處,再加上,上一世李睿將她護得很深,幾乎沒有與這位華昌公主正麵交過鋒,隻從外人口裡知曉她驕傲跋扈,是金陵城最明豔的姑娘。
可是她身為秦王妃,是公主的皇嫂,算是長輩。
哪有長輩給小輩行禮的道理。
她即便不顧及自己的顏麵,卻不能不考慮李策。
李策容他們堂而皇之地侵入‘領地’,餘清窈也不可能對華昌服軟,而叫他顏麵掃地。
這時候福吉挺了一下肚子,邁了出來,清了一下嗓子對華昌介紹道:“公主殿下您這可誤會大了,這位是咱們秦王妃!”
“你就是餘清窈?!”華昌聽到秦王妃三個字自動就對上了號,想到自己小姐妹在秦王成親的時候哭斷了腸,她就擺出一副挑剔的模樣,把叉在腰上的手環到了胸前,又將餘清窈上上下下看了幾遍。
但是餘清窈的樣貌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論長相,就連華昌一直覺得全天下最美的二姐與她也得平分秋月,不分伯仲。
可華昌不想服輸,硬聲硬氣地掰扯出一句:“彆以為成親了我四哥就會喜歡上你這樣的女人!”
餘清窈靜靜站在回廊上,並沒有什麼傷心的反應,就好像華昌這句話不能傷害她分毫。
李策喜不喜歡她,她不曾在意。
這讓華昌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氣得跺腳,“你裝什麼裝,你要不是喜歡我四哥,又怎麼會不要臉麵地想嫁給他,還有,你之前不是和我大哥走的近嗎?這麼快就變心了!”
華昌公主的話讓場麵上所有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福吉聽到華昌公主居然敢這樣說,毫不顧及皇家顏麵,正要出口相救,但是福安卻朝他使了個眼神,又搖了一下頭,這就讓福吉失去了接話的時機。
餘清窈抱緊胸前的書冊,深深吸了口氣,華昌公主牽扯到了秦王和楚王,她就不能再一味躲避,柔聲道:“公主慎言,清窈已嫁給秦王為妻,還請公主莫要拿清窈與兩位殿下說笑了。”
她不想讓這件事顯得太過嚴肅,故而話音的結尾也是帶著一些上揚的笑音。
就仿佛華昌公主不過在與她開玩笑一樣。
華昌公主隻是直腸子也不是完全沒腦子。
餘清窈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就是不想她在閬園鬨得兩人難堪,這好歹還是在秦王的地盤上,若是把餘清窈欺負狠了,萬一把他招惹出來了怎麼辦?
想起曾經見過太子殿下四平八穩坐在高堂上,看著卷宗沒有半句話,僅僅是漫不經心地衝下麵的人微笑,幾個老奸巨猾的大臣生生嚇得跪伏在地。
這也就是為什麼太子總是端著一副溫文爾雅、雍容不迫的微笑,卻也能讓人懸心吊膽,不敢小覷。
哪怕他現在頭銜前加一個廢字。
和他正麵起衝突,絕不是什麼上上策。
華昌也隻是嘴皮子圖個痛快,並不想引火燒身,但是她又不想丟麵子,遂昂著下巴,道:“反正你怎麼說也沒用,你和我大哥的事闔宮上下誰人不知。”
這話又不是她胡謅的,眾人皆知的事情,她就是說,也算不得錯!
餘清窈垂下眼睫,麵色很平靜,聲音很輕柔,但話裡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公主殿下,我與楚王再無乾係。”
再無乾係。
李睿將將在影壁後站定,視線從眼前那麵磅礴大氣的九蟠團龍鏤紋望出去,隻能窺見一些模糊的影子。
好像琉璃盞裡搖晃的燭光,曳出光怪陸離的顏色。
充斥著怪誕。
雖然看不清人,但是餘清窈的嗓音他總是很熟悉。
一群人當裡,他可以毫無障礙地分辨出那獨屬於她婉轉溫柔又帶著一些北地獨有的腔調,就好像是清風撫過葦草,細細撓過心尖,有些酥麻麻的味道。
然而這一句話讓他心裡的火再次騰了起來。
他開始為自己費儘心機來這一趟,感到無比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