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你就是嫌我煩,嫌我鬨,不想見我了是不是。”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華昌公主‘嗚咽’了一聲,捂著臉難過起來。
兩人吵吵鬨鬨,旁邊的成衣鋪子忽然打開了一扇窗,一位穿金帶玉的掌櫃娘子從裡麵懶洋洋伸出一隻手晃了晃,道:“這位裴公子,您月初在這裡定的那套女子衣裙是給這位姑娘的吧,要不要進來試試?”
華昌公主猛的抬起頭,先看了看那掌櫃娘子,又回頭看了看裴知岐。
“什麼衣裙?”
裴知岐矢口否認:“沒什麼,彆瞎說,不是給你的。”
掌櫃娘子‘嘿嘿’兩身,將華昌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妾做衣裳這麼多年,就還沒有看錯過,您留的肩寬腰身腿長尺碼不就是這位姑娘嗎?”
裴知岐頓時臉紅到了耳朵尖。
他正想躲開掌櫃娘子灼灼的目光,一扭頭就冷不防看見了李策和餘清窈正站在街上,目不轉睛地在看他們的熱鬨。
尤其是那太子妃一臉‘我懂了’的神情,饒有興味地瞅著他倆。
裴知岐倒抽了一口涼氣。
華昌公主還仰著小臉,追問:“裴知岐,你給我買衣裳啦?”
“好了,彆說了,你進去試試吧……”裴知岐一把抓住她的手,連忙把她扯進成衣鋪。
餘清窈見看不成熱鬨了,隻好遺憾地收回目光,正想著和殿下去買白玉糕,忽而見旁邊有幾雙眼睛一直牢牢盯著她。
她愣了愣。
那幾名還挎著菜籃子的婦人一臉神秘兮兮地低聲衝她道:“您是太子妃吧?”
餘清窈頓時頭冒冷汗。
那婦人看她心虛,馬上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大力拍著巴掌,高興地吆喝道:“哎喲!我就說看著眼熟,那日您回城我都瞧見了,太子和太子妃居然和我們一起在逛街市!”
“太子和太子妃實在太般配了,祝你們百年好合啊!”
這婦人嗓門大,旁邊的人都聽見了她的話,紛紛轉過頭來。
“呃,謝謝你。”餘清窈欲哭無淚。
這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她在看華昌和裴知岐熱鬨的時候,彆人也在看他倆。
“謝謝。”李策跟著微微一笑。
不過他沒想要引起轟動,抬手攬住餘清窈的腰,快步往外走。
護衛上前替他們遮掩行蹤,兩人越走越快,可誰知後麵的人還跟了上來,祝百年好合的、祝早生貴子的。
最後李策不得已拉著她一路小跑了起來。
知道緣由的和不明真相的人也隨著他們跑了起來,還以為前麵有什麼熱鬨可以看。
餘清窈莫名想笑,這樣的畫麵荒誕又有趣。
李策回頭望她,似是擔憂她的情況。
餘清窈卻朝他嫣然一笑,明澈的笑眸就好像是夜空裡閃爍的繁星晶亮,好似一點也不覺得這樣難堪。
兩人在護衛的協助下,趁人不注意,及時側身躲進了傘攤後麵的窄小巷子裡。
耳畔聽見著那些紛雜的腳步聲經過。
兩人麵對著麵,背靠著石牆,還在喘著氣。
噗嗤——
餘清窈忍不住笑出了聲,兩人明明好端端逛著街,卻弄得這樣狼狽,仿佛做了什麼錯事被滿街人追打。
“殿下也是第一次這般吧。”
“嗯。”李策當然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不過和餘清窈在一塊藏在這逼仄的巷子裡倒也新鮮。
兩人目光相對,糾纏不分。
“嗯,我的許多第一次,有了你就變得很美妙了。”
李策柔聲說道,又俯下臉來,溫柔地吻上她的唇。
餘清窈兩隻眼睛睜得溜圓,“唔唔!”
外麵有人,護衛也隨時會回來,這裡不適合……
饒是有那麼多的擔憂,可當那柔軟的舌.尖撫開了她的唇瓣,餘清窈就慢慢閉上了眼睛,積極回應起來。
在喧嘩熱鬨的市井裡,他們獨占了一份幽靜之處,享受了片刻的溫存。
*
一個月後,東宮。
明日就是正式舉行冊封儲君大禮的日子,但李策並沒有什麼彆樣的情緒。
他怡然自得地坐在東宮前院的花亭裡,飲著離開金陵前埋下的荔枝酒。
裴知岐不由感慨,太子這般大起大落的經曆,竟隻發生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
但他也奇怪,不由問道:“你剛被廢黜的那會,一直都是消極度日,多少太子屬官都上門相勸,你也不肯為自己爭取半點,怎麼忽然就轉了性子。”
在他還無知無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布局,慢慢收回自己的勢力。
李策瞟了他一眼,“我還當你開竅了,原來還是什麼也不懂?”
裴知岐:“?”
李策手托著腮,鳳眸轉了方向,凝視著院子裡身穿鬱金裙、懷抱大白貓的餘清窈。
鬆雪現在更調皮了,不是撲蝴蝶就是逮麻雀,餘清窈總是操心,一抓住它就要教訓,雖然太遠了聽不清她的聲音。
可遠遠看她那副對貓講話的認真模樣,李策忍不住想笑。
他無奈又寵溺道:“在閬園,很多東西都不容易弄到,她既嫁給了我,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我都想給她。”
裴知岐恍然大悟,會心一笑:“殿下真讓微臣刮目相看,沒想到殿下竟是如此寵妻……”
他話語才落。
“更何況……”李策轉了轉手裡的酒盞,晶瑩帶著甜香的酒液隨著盞壁晃了起來,他嗓音森寒:“還有一人,孤再不想看見他出現了。”
裴知岐一驚,酒盞險些從手裡掉落。
他抬眼就看見李策溫潤的眉目又重新變得淩厲冰冷。
“楚、不……李睿他……”裴知岐剛剛開口想問,卻又忽的閉上嘴巴。
李睿被關在刑部之後一直不配合審訊。
雖然他被貶為庶人,但是他還是明淳帝的親骨肉,宮裡還有個不知道會不會複寵的齊嬪,刑部官員也不敢太苛責為難於他。
畢竟皇帝還沒完全恢複神智,他們也正好先拖著,想要等到皇帝親自下旨再動也不遲。
誰知有一天,他竟然打暈了送飯菜的獄卒逃了出來。逃出來也罷了,他沒有離開金陵城,反而潛伏在東宮附近。
一直等到太子妃出行的時候,他才瘋魔般衝上前,雖然被侍衛及時攔下,可也把太子妃嚇得不淺。
也不知道李睿是不是真的瘋了。
都這個時候了反而一個勁問太子妃,若是當初她嫁的人是自己,他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這也難怪會惹惱太子。
後來他被送回刑部,中途轉交給大理寺的時候竟又離奇出逃了,不過這一回他沒有那麼幸運被人生擒了回來。
而是在護衛的一路追趕之下,‘慌不擇路’地逃到了金陵城的城牆上,又不幸地從城牆上摔了下去,死得相當難看。
第一次逃脫是刑部疏忽大意,那第二次呢?
裴知岐不敢細思,飲儘杯裡的酒,呼出一口氣。
從前那些傳聞也並非空穴來風,真的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太子啊。
“殿下!”那邊太子妃喊了聲。
裴知岐才剛回過神,就見對麵的太子立刻起身,又換上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臉,眉舒目溫地抬腳應了上去。
裴知岐:“……”
人前人後兩張臉啊殿下。
裴知岐遠遠望著這對璧人就站在花圃當中,言笑晏晏。
一隻蝴蝶飛過,鬆雪猛的竄出去撲,太子妃沒抱住,反而被它一蹬腳的功夫險些一個身子不穩就摔進花圃裡。
太子及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受驚過度的太子妃馬上就縮進他懷裡,太子摸著她的腦袋,低頭淺語,就像是在柔聲安慰。
裴知岐看著看著,忽然就羨慕起來。
好似成親也是件不錯的事。
*
翌日。
東邊太陽冉冉升起,天邊的雲霞都被渲染出璀璨的金邊。
奉天大殿裡煙霧繚繞,氤氳的霧氣彌漫不散。
在金光照耀之下,宛若是神宮天闕一般莊嚴肅穆。
冊封皇太子的禮典開始後,鼓聲大震,直衝雲霄。
咚——咚——咚——
禁軍衛列,群臣恭迎。
隨著威嚴的大樂起,彩色旌旗在烈烈風聲中招展。
宣製官於玉台之上高唱:“冊皇四子李策為皇太子!”
隨後身穿彩衣的禮官奉出冊寶,授冊寶。
至此,東宮的權柄徹底交回到了李策的手上。
餘清窈作為太子妃也被迎上了奉天殿,宮裡沒有皇後,她作為太子妃將提前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不過她並沒料到,離著太子變成皇帝其實也不遠了。
“怕麼?”李策就站在她身邊。
兩人都穿著繁複而華貴的禮服,尤其是餘清窈腦袋上頂著的九翟冠,兩邊銜珠滴的翟鳥像是要騰飛而起般,往外支棱起金色的翅膀。
旁的人想離她近一些都不可能。
餘清窈不敢搖頭,頭上的珠串一晃就會引人注意。
況且這個時候,即便緊張她也不敢吐露半分,怕被人看出她的忐忑。
“……殿下在我不怕。”
“有你在,我也不怕。”李策溫聲回她。
鼓樂聲起,群臣叩首跪拜。
偌大的廣場之上,烏泱泱的人頭俱在眼下。
餘清窈悄然放下一隻手,向側邊靠去,然而才挪過去一點,她的小手就被李策的手緊緊握住了。
餘清窈愣了下,唇角慢慢揚起。
殿下總是知道她什麼時候需要他。
無論有沒有說出口,皆是有求必應,溫柔滿足。
她也牢牢握住了李策的手。
雲層破開,萬丈金光從縫隙裡傾撒而出,照亮兩人的笑臉。
萬物皆有裂痕,光從中而來。
他們都在支離破碎的世界裡找回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