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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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盤結,胸臆縈紆。
幾經搖擺之後景昭閉了閉眼,微抬臂膀正待發號施令之際,右手卻被人一把捉了下來:“你受傷了?”
沃檀繞到景昭身前,見他右掌多了道半寸有餘的裂口,且那口子最深處皮肉都有些外翻。
“怎麼傷成這樣,你玩菜刀了?”
自然不是。這傷是在公主府中被六幺門人、準確來說,是被那天番堂主沃南手中劍所傷。
景昭望著沃檀,姑娘家兩個眉頭蹙做一堆,一雙眸兒有如墨子般瑩黑剔亮,裡頭包著不加掩飾的關切。
沃檀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盯著我作什麼?你傻了?”
景昭目光鬆泛下來,善聲道:“今日得了幾個山薯,適才在廚間處理一時大意。小傷而已,無妨的。”
“哪來的山薯?”沃檀投以驚訝的目光。
“過路一位老丈送的,”景昭不疾不徐地解釋:“我替他擬寫了一封家書,那幾枚山薯便是老人家的謝禮。”
“什麼老丈?我不是不給你出去麼?你怎麼還給人寫家書?以後不許寫了。拿他幾個山薯還把手給割了,可虧大了。”沃檀老大不高興地癟了癟嘴,兩頰囊肉拱出對稱的梨渦,淺淡又尖俏。
景昭眼中堆起星點笑意,眉間似聚起和暢惠風,賠過不是後,又點頭應了她的話。
許是見他態度順和,沃檀倒沒再說什麼,起身念叨著去給他弄點藥敷。
景昭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起她的身影,卻在兩息之後,眼神霍地木僵住。
蓋因沃檀那擺動的臀尖周邊,赫然見得一片洇開的濕漬。
直愣愣小片刻後,腦中似有什麼轟然炸開,渾身的血更是矍然往上撞,衝得他躬身疾咳。
聽見震心震肺的聲響沃檀立馬轉頭去看,見景昭伏在桌旁像要斷氣了似的。她嫌棍子麻煩,便單腳跳回院中:“怎麼又咳了?”
得她靠近,景昭更是咳得眼眶潤澤,方才的一幕愈加在眼簾晃來晃去。偏沃檀猶不自知,還一個勁要摸他的手,掰臉看他麵色。
景昭氣息駁亂,語意也很是艱難:“姑娘可,可覺腹痛?”
沃檀手指懸停:“是有些痛,我今天騎馬差點摔了,應該是撞著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景昭欲言又止,很是受窘。
片時他無奈搖頭,暗示未能起效,隻能學一學她的直白:“姑娘興許……來月事了。”
……
沃檀扒著窗台,往灶間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見景昭端著碗薑湯回來了。
沃檀口頭嘀咕著這東西不一定管用,卻還是接過喝了幾口。
辣辣的薑湯下肚,小腹被暖流包裹,她身子發熱,心口更是脹脹的,好像有什麼兜不住的東西要衝破腔子。
“好像真的有用,你怎麼連這個都懂?”沃檀抱著被子蓋到鼻尖,隻露出一雙眼睛:“你會縫月事帶嗎?”
語氣深奧,煞有介事。
景昭接過她喝剩的碗,並未答這帶些調侃的問話。
沃檀也不在意,躺在榻上沒頭沒腦地絮叨:“我頭回來月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要死了。怕沒人埋我,就自己挖了個坑在裡麵躺了一天……”
旁的姑娘說話大都如吞兒吐絲,偏她似雀兒喳喳,且百無禁忌口沒遮攔。
景昭本喜靜,許是這段時日習慣了,竟也不覺得聒耳。
隻是在聽到沃檀說來月事有時胸部脹疼,且現下就隱有不適時,生怕她提出讓自己給揉一揉,他不得不岔話打斷道:“姑娘這腳……”
說起腳,沃檀這才把左足架到右膝之上,盯著看了會兒後幽幽歎道:“我崴了腳你割了手,咱們真是難兄難弟,情同手足。”
景昭啞了啞,頓時有些啼笑皆非:“兄弟手足這般的詞,豈能用在你我二人身上?”
“那我們是什麼?”沃檀擠皺眼眉想了想,須臾猛地拍了下自己額頭:“我知道了!是苦命鴛鴦!”
她眼睛眯起,彎作一道漂亮的弧。這幅自得的小模樣被景昭看見,使他凝眸微微失神。
鴛鴦麼?
就怕她心裡,未必這樣認為。
半懵不懂的姑娘家,哪裡知曉什麼外室之歡或男女之情。
他們二人間的這段相處,於他是一樁新奇的荒唐事,她又何嘗不是一時興起,或說隻是葉公好龍式的妙趣,養他這個身份當消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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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檀傷了腳又兼月事傍身,搬家的事自然就向後拖了兩日。
她日日在家,景昭便無法回王府處理旁的事,附近蹲守的衛從更是隻能貓著等。
自打萬裡回京後,他便也不時會跟著蹲在外簷,幾回裡下來,很是見了些匪夷所思的場景。
比如他們王爺給那女殺手端茶遞水,煮飯熬湯,任她毛手毛腳地輕薄,甚至今晨,他還見他們王爺給那女殺手洗衣!
簡直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了!
他們王爺這不是在給人當外室,是給祖宗當老媽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