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合一(2 / 2)

重新羅織了下措辭,景昭沉吟道:“秦都帥多想了,本王……”

秦元德上前一步,放低嗓音道:“王爺既知她身份,更當知男女有彆這一說!”

這回,景昭算是隻能苦笑不迭了。

眼下這情境往好了說,是搬起石頭不小心砸著自己,往孽了說,那就是他自作自受。

被秦元德這麼一攪和,不過是借問路的機會搭幾句話而已,幾人最後齊齊去了景昭房中,倒像戰場上主帥升帳似的,無比嚴肅。

氣氛多少有些詭異,如同被長輩盯著,景昭說話竟像硬著頭皮。

他清了清嗓子,將手中錦圖遞了過去:“譚侍衛,這處山林瞧著樹蓋雲遮,不知可容得馬車經過?”

沃檀正想伸手,秦元德已經代為接過。整個過程,都沒讓二人共同接觸到這錦圖。

錦圖攤開,剛好是沃檀以前經常去的一片地帶。她略略打量兩眼,便答道:“裡頭寬倒是寬,就是有蛇,掛些雄黃墜子它們應該不敢接近。”

留意到沃檀眉頭一閃而過的怵意,景昭遲疑片刻,便想指指另一條路。

然而他才起了身,秦元德便如臨大敵:“王爺作甚?”

韋靖看不過眼了:“秦都帥未免過於繃緊了,我們王爺淵清君子,德行可堪。眼下不過正常交談罷了,怎會對你的近侍有何衝犯?”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秦元德臉更臭了。

“這可難說。有些淵清君子也並非真就霽月清風,操守端正,也有那無名無份便能跟姑娘家同宿一簷的。”

秦元德語中帶著虛虛實實的生冷譏刺,上頭那話說罷,還假意朝景昭拱了拱手:“末將並非信不過王爺,隻是我這近侍昨日染了風寒,王爺本就體弱,若靠得太近過了病氣,可就擔待不起了。”

滿堂啞然。

韋靖兀自歎氣,再度覺得自己王爺有些實誠過頭。

這秦元德也是個腦子通直的,與他說得太多,他多拐幾道彎都不會,隻認一個最大的理。

偏這般,王爺還要把一切都如實告知。

試問哪個當表兄的,在知道有人跟自己表妹曾同住一屋簷下,能不氣憤得跳腳?這要換了是自己,恐怕豁出命去也要開了那人的腦瓜瓢!

現在這情形,大抵在秦元德看來,自家王爺若多看他表妹兩眼,就是眼波搖曳,唇彎一彎,便有勾撈的嫌疑。

……

不像話的靜寂之後,景昭往回退了退,與沃檀隔開足夠的距離。

他眼中含著得體的笑意,與沃檀道:“本王約莫記得,那林子西南方向,還有一條河道?”

沃檀擎小就撒丫子到處跑的人,寧州多數地方她閉著眼都不會走失,倒也很快知道景昭指的哪裡。

她點點頭:“是有。”

景昭便問:“不知水深幾何?若我等欲行那處,是需繞道,還是直接能淌過去?”

沃檀偏著頭想了一陣:“我十歲那會兒,倒經常下河摸蛤蜊來著……”說著說著,她站起身來,沒點顧忌地在自己胸前比劃起來:“那河裡的水,大概……到我這兒?”

她這麼一比劃,房中眾人閉眼的閉眼,背身的背身,就連秦元德都蒙起了頭。

而韋靖,則更是替她發臊,直臊得腳趾頭都蜷了起來。

滿室回避之中,景昭指尖微蜷,一口濁氣升到胸臆之間忤著,好半晌也下不去。

……

從那房中離開後,秦元德跟沃檀往居處回。

既扮主仆,平日裡都一前一後的,但秦元德腳步放緩,硬是跟沃檀走成了並肩。

怕她曬著,又怕她被海風吹到,秦元德不時抬臂動作,活像個手足無措的毛小子。

這殷勤獻得跟狗搖尾巴似的,很難不令人側目。

甚至沃檀近日都隱隱聽到傳聞,說秦元德是個斷袖,跟親隨有貓膩。

而那親隨,自然指的就是她。

在又一次接收到旁人投來的異樣目光時,沃檀終於忍不下去了。

當日用晚膳時,她主動端著飯盆去裡頭找秦元德:“都帥,我能蹭您點兒肉吃麼?”

自然可以。

彆說她想吃秦元德盤子裡的肉了,就是現在饞這海裡的魚,估計他都能綁根繩子下去撈。

在被秦元德大方邀請一道用膳後,沃檀率性坐下便開始大口塞肉,叮鈴咣啷大有風卷殘雲之勢,唬得個秦元德都不敢落筷子了。

在受秦元德不時瞄來的幾眼後,沃檀打了個飽嗝,順道拿餘光膩他一眼:“都帥有事?”

冷不丁遇她視線,秦元德目光下意識閃躲了下。

是心虛的表現。

沃檀翹著嘴笑了笑,又拿手指頭敲了敲他麵前一盅湯:“這湯,都帥還喝麼?”

“啊?我不喝,不喝,你喝吧。”一邊應著,秦元德一邊把那湯盅移去她跟前。

片時之後,在沃檀眯著眼睛享受湯品之時,秦元德終於主動開口:“你,你幼時……”

“我從出生起就沒吃飽過飯,到現在也是。這船上的夥食,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沃檀不急不忙地截斷他的話,又聳聳鼻尖歎了句肉湯真香,這才接著說道:“還有我身邊的人,他們經常打我罵我,連貓貓狗狗都愛欺負我,路過的鳥看我不爽都要抓我兩下。秦都帥,我好慘的……”

突如其來的訴苦,令秦元德詫然愣住。

沃檀抹了抹嘴:“跟你說個秘密。我小時候啊,被人家拐過。那人先前騙我,說帶我去找阿娘,後來不知怎麼地,又把我賣到人家府裡當丫鬟了。那府裡的管家嬤嬤又凶又嚇人,他們扒了我衣裳,拿燒紅了的烙鐵給我燙印子哩!”

繪聲繪色,輕快流暢。

若是眼淚婆娑哭哭啼啼還好,偏她語氣這樣不拖遝,好似在說著彆人的經曆,便更令秦元德心口隱痛,甚至被侵擾得喉嚨發酸。

“你……”秦元德試圖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整話來。

沃檀將眉一揚,自顧自說道:“燒紅了的鐵燙到皮肉上頭,可疼了,還有焦糊的味道。那時候我一邊哭,一邊還想吃炙羊肉……”

“嘎吱——”

凳角磨地的聲音中,沃檀突然站起來,興奮道:“對了,我腰上還有結締,就是那個烙鐵的傷疤,你要不要看?長得可醜了!”

秦元德目中發緊,指節猛地一收,待想逼著自己出聲時,卻又聽沃檀拍了拍手:“想聽這些嗎?騙你的。”

她僅靠自己一個人,就演了出跌宕的好戲,攪弄得秦元德腦中一片蕩然。

可雖沃檀臉龐笑嘻嘻,眼中流轉著無邊的狡黠,但秦元德心中清楚,她嘴上說著假,那些事情,卻都未必是假的。

畢竟柳花臉說過,在寧州見到她,且通過她那位阿兄的樣貌,認出她是那位文公子的女兒後,那姓柳的賊皮便起了畜生心思,使手段將她騙到了身邊。

本欲綁著她一起去京城尋母敲杠問好處的,但中途柳賊光了盤纏,又手癢去賭坊輸了好些錢,就乾脆把她給賣了。

也是因為那回,柳賊發現拐騙人來錢快,便乾脆乾上了拐賣人口的行當。

有些事情幾時回想起來,都使人心緒翻湧,怒難遏止。

秦元德閉上眼睛,很是一陣靜心斂氣之後,默默站起身:“我出去走一走,你不用跟著,剛用完膳,坐著歇息歇息吧。”

沃檀舔了舔嘴皮子,拍拍飽肚,真就去他躺椅上小憩起來了。

兩日之後,一行人由水路轉陸路,經過寧州。

這晚下榻驛館,烏漁再度去了景昭房中。

景昭笑問於他:“這樣久了,還未探出秦都帥此行,有何等秘密任務麼?”

烏漁低著顆頭道:“小人無能,隻隱約知曉與舊朝相關,但具體何事,還未有確切頭緒。”

景昭久未出聲。

烏漁心中打鼓,可悄摸掀了眼皮子,見這位王爺以手空拳抵於唇邊,是個溫和的沉吟姿勢。

見他麵色尚可,烏漁想了想,便又囁嚅道:“加之,加之秦都帥身旁有沃檀姑娘在,小人生怕露餡,便一直不敢太大動作……”

低潤的一聲笑後,景昭捏了捏額心:“也是,為難你了,回罷。”

烏漁走後,萬裡立馬上前低聲:“王爺,此人有怪,可要屬下殺掉他?”

景昭闔目,喉間輕唔一聲:“由他罷,不用理會。”小半晌,又睜了睜眼:“外頭什麼動靜?”

正逢韋靖端著東西進來:“王爺,外頭是秦都帥幾個在園子裡。”

景昭眉目微動。

韋靖何等貼心,立馬補了一句:“那位也在。”

景昭笑了笑:“那出去走走罷。”

待韋靖給他圍上披風,遞來手爐,他又偏頭問了句:“你身子好些了?”

韋靖忙答:“屬下隻是小恙,不妨事的。”

萬裡卻直撅撅扔來一句:“再多嚼兩顆檳榔,改日讓你爬都爬不起來。”

主仆幾人走去樓廊外,便見外頭的大花園子裡頭,沃檀和秦元德正待在一處。

而彼時,便見沃檀仰頭看了看那樹上的桃,又看了看秦元德,像是暗示自己想吃。

這意思,是想讓秦元德個大老爺們,當眾去爬樹給她摘桃?

……像個什麼話?也得虧她想得出來。

韋靖瞧著一臉為難的秦元德,頗有些同情地嘀咕了句:“她這怕不是在故意耍人吧……”

“檀兒性子頑劣,也不是沒有可能。”景昭駐足而望,麵上笑意鬆和,話中挾著顯露的寵溺之意。

再看那園子裡頭,秦元德已經開始揎臂捋袖,像是真打算當一回猴頭了。

韋靖終是歎了句:“親哥哥,也不過如此了。”

景昭看著那園子裡的消遣,淡聲道:“秦府與旁的人家不同。他們素來人丁單薄,且兄妹間關係親密,表親,自然也與同胞手足無異。”

聽主子這麼一提,韋靖腦中倒是通順了。

也是。秦府那位外甥女,便是叫陳寶箏的那個。聽說但凡她要些個什麼,從小到大,秦家父子是無有不應。

甚至可說那陳寶箏啊,算是被兩府人如珠似玉嬌捧大的,才縱出那樣獨一份兒的橫。

再說東宮,太子之所以願娶那寶箏,要說隻看陳府勢力而沒有惦記秦府,誰又肯信?

不過眼下有了這出……回京以後,也不曉得會是個什麼新場麵。

想過這些,韋靖又道:“那秦府兒郎世代為將,都是正氣爽直的人。以秦元德的性情,怎麼接受得了自己一直敬重的姑母,竟是那樣心思陰毒的婦人,更何況……”

更何況他那位姑母所做的好事,還不止這些。

景昭攏了攏披風:“走罷,去向秦都帥討兩顆桃來吃。”

幾人正向下走,卻聽久不出聲的萬裡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話道:“她要肯回秦府,王爺與她的婚事,也便更順利了些。”

韋靖險些翻下樓梯,景昭亦是步子一滯。

這不善言辭的疙瘩,要麼悶聲不吭,一說話,便險些驚呆人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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