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對我這麼好(2 / 2)

景昭笑了下:“倘使他們欲行不軌,縱是你我手足健全身手蓋世,也難逃出這寨子,他們自然不用怕。”

……好像也是。

近午時,沃檀與景昭被喊去吃席。

去到那戶人家後沃檀才知,這吃的是滿月酒。

喜筵的主人翁是個小男嬰,腦門上還有些沒脫的奶痂,生得虎頭虎腦,跟街上賣的年畫娃娃似的。

沃檀拽了拽景昭的手,問他要不要隨份子。

景昭自袖中掏出一幅紙卷遞了過去,沃檀問寫的是什麼,他答說是苗族特有的祝批。

雖然在沃檀看來,那上麵就是鬼畫桃符一樣的東西,她唯能看懂的,就是最末尾兩句漢文詩。

然而,也就是看得懂字的程度,詩意意境什麼的,她眼睛發暈。

但主人家看了以後卻眉開眼笑,臉上笑容又是新奇又是感激。

筵席之中,沃檀時不時偷瞄景昭,見他有說有笑跟旁邊人應付自如,模樣說不出的優閒,半點也不像故作鎮定,心下不由嘀咕犯個不停。

要真按他所說的,這些人跟舊朝那群守墓的軍士有關係,那她和他就等同於入了虎穴,這麼些人人多勢眾的,真乾起架來,她和他是打也打不過,躲也沒處躲。

可先不說這些苗人怎麼聲色不顯,拿他們當貴客招架,就說這病秧子王爺,未免也太沉著了些?

沃檀低頭吃菜,主人家抱著孩子過來招待,這一桌愈加熱鬨起來。

她什麼也聽不懂,拿杯子接了主人家給倒的茶酒,就在旁邊當看客了。哪知那男嬰母親注意力到了她身上,七嘴八舌哇啦哇啦說了一通,旁邊的幾名婦人也笑著望了過來,在等她回應。

沃檀伸手戳景昭:“說的什麼?”

景昭正與老族長聊天,聞言過來聽了聽,眼底閃過輕微尷尬:“她們在問,我們的孩子多大……”

沃檀腦子空了空,良久,彆開眼去吃茶。

“故意的吧,我哪裡像生過孩子的?”

景昭見她難得露了赧意,知道是不自在,便羅織措辭代為答過,把那幾名婦人給應付開了。

興許是人太多了,這裡頭溫度高得沃檀冒汗,她過會兒便站了起來,打算去外麵透透氣。

外廊拐角,聽見一陣鬨開的娃啼聲。

沃檀好奇地探頭,見是那滿月的小男嬰在哭鬨。

一邊哭鬨,那小嬰兒還時不時去抓右手臂。但這個月份的孩子臂力太弱,沒幾下就拿臂膀往大人身上蹭,似在緩解發癢,可誰要不小心碰到他手臂,他又要扯著嗓門兒放聲大哭。

不用想也知道,應該是右手臂不舒服。

方才問沃檀孩子多大的那位母親,抹著淚兒給嬰兒掀開了袖子,也便在這時,旁邊有人眼尖看見沃檀,趕忙把那小娃娃的衣袖給掀了下去。

縱是這般,沃檀也看見那藕節似的手臂外側,有一圈猙獰的,甚至破了皮微微流膿的傷疤,怨不得這小嬰兒哭鬨。

揣著滿肚子疑團回了席間,沃檀安靜吃完了席。臨走之前,主人家還送了一竹籃的回禮。

有吃有拿這事兒是真不賴,可那籃子裡頭除了喜食之外,最為醒目的,莫過於巴掌大小的一頂虎頭帽。

沃檀不解:“乾嘛送咱們這個?”

景昭手掌揖成空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咳:“這是那小娃兒曾戴過後,贈予我們,是為送喜氣,祝我們……早日孕育子嗣。”

“……”沃檀默默蓋上巾蓋。

回住處的途中,她問景昭:“那什麼祝批,是你自己要寫的,還是他們讓你寫的?”

想是確認這些苗人彆有心思,她現下帶著些草木皆兵的提防,而因為怕說的話被聽見,她難免貼得有些近。這一近,便是半幅身子都要糊到景昭手臂上的程度。要不是景昭身形不移,早被她擠河裡去了。

景昭索性伸臂將她攬到懷中,黏黏糊糊地走著。

一是她那溫軟擠得他心猿意馬,一是如她那般塞頭拱腰,反而惹人彆樣注目。

景昭將手指搭於沃檀腰側,笑著低聲答她道:“倘我估計無錯,他們已然知我身份。”

沃檀一激靈:“憑那兩句漢文詩?你故意的?”

“他們早有懷疑,我那般做,也是為了證實他們的猜測……”

二人於攬靠間回到住處前,沃檀還有新的問題:“你說外頭現在是怎麼個情況?那些守墓人還活著麼?”

景昭正待牽著她往樓上走,倏然耳際微動:“來了。”

是陡然生起的鼓噪聲吸引他,而這陣鼓噪聲中,夾雜著陣陣驚惶。

沃檀擰身,便見幾名滿臉凶相的人出現在數丈之外。

這幾人手持彎刀,穿著勁裝,身上還帶著血腥味兒,赫然,便是那群守墓人中的成員。

他們凶神惡煞,有如作威作福的地痞,此刻正拿刀指了一圈旁邊的苗人:“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收留這兩名賊子!是都不想活了麼?”

一眾苗人麵露恐懼與不安,此時便見那老族長聞訊而來,抖著嗓子解釋道:“高爺莫氣,這,我們也不曉得他們什麼身份,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沃檀一時不知是驚訝這族長竟是會說漢語的,還是驚訝苗人們麵上的懼怕因何而來,為什麼會對這幾人怵得要命。

那幾人當中被喚作高爺是個精瘦漢子,身上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刀傷,聽了老族長的解釋後,他把眼一橫:“這二人便是竊墓賊子,罪該萬死!現在你們知道這二人什麼身份了?還不殺了他們?”

老族長渾身一凜,麵上才露片刻踟躇,便被那高爺拿刀指住。

他冷笑連連:“怎麼,還猶豫起來了?我且告訴你們,今日對他們手下留情,他日,你們整個寨子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老族長麵色大變,在這般的威逼之下,他看了看景昭與沃檀,然而很快,便用苗語揚聲說了句什麼。

他話音才落,昨夜還手拉手一起跳舞,剛剛還同桌喝喜酒,與沃檀景昭有說有笑的苗人,竟都抄起家夥什,慢慢朝這頭逼近過來。

景昭攥住沃檀的手,正想將她向後拉去時,卻被她拍著甩脫。

接著,沃檀不知打哪兒掏出一串銀閃閃的額飾。她展開吊在指間,脆聲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怕這幾條龜孫,但你們聖女說了,見這玩意兒等同於見她,不許你們胡來!”

她這東西一亮,老族長盯著那朱紅的石子看得眼睛通直,接著,他渾濁的雙眼湧出淚意,那雙腿巍巍,竟像要跪下來似的。

便聞此時“錚”的一聲利響,是那高爺騰身斬斷旁邊一戶人家的圍欄,並迅速挾了一名幼童提在手中。

那幼童不過膝頭高,生著雙葡萄眼,正是曾與沃檀玩耍過的那個小女娃兒。

“什麼聖女?你們那聖女遠在天邊,怕是她有十八雙腿,卻也趕不及來救你們!而且這麼些年,你們怕是早被忘了個乾淨!”

姓高的挾人不止,還振聲威脅四方:“你們可要想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就算找到旁的族人,他們怕受你們拖累,指不定先下手為強,把你們給宰了!”

被他提在手中的女娃娃嚇得利聲哭鬨,其父母更是心急如焚,跑去老族長跟前哀哀說著什麼。

“不過離開一趟的功夫,你們倒要造反了!”在這混亂之中,那高爺用刀尖指著前方:“殺掉這二人,或是老子殺了你們,再殺他們!”

沃檀觀察得清楚,這寨子裡的苗人對守墓人像是有著根植在骨子裡的畏怯,近乎是他們一發話,苗人便不敢不從的程度。

更何況眼下,有個小小的生命正被挾在他們手中。

眼見那老族長陷入天人交戰的掙紮之中,直覺苗人還是會衝擁過來,沃檀咽了咽口水,伸臂擋在景昭跟前:“彆,彆怕,我給這寨子裡的水源下過毒,他們真敢動手,我……”

“檀兒,”景昭拍了拍她的肩,慢聲道:“來,讓我與他們說幾句。”

沃檀臉色繃得緊緊的:“你要說什麼?這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大難當頭,怕是你牙口再好,人家也聽不進去!”

景昭神情平靜,笑說一句“莫怕”,便拄著拐杖上前幾步。

沃檀心神吃緊,還當這是要玩攻心術。

例如與那幾個麵目猙獰的龜孫子說一說舊朝做的惡,或是告訴他們守的是個丟人的衣冠塚,實則老皇帝是個怕死的孬種,早扮太監溜了之類的話,以求擊潰人家的堅守。哪知他壓根沒搭理那幾條臭蟲,開口便是問老族長:“想來,老長輩已知本王身份?”

沃檀嘴角一抽,刹那傻眼了。

都到這樣要緊關頭了,他居然還拿身份出來說話,難不成還指望人家跪拜王爺千歲不成?

她氣得鼓起了嘴,好生沒用的男人,早知他是繡花枕頭一包糠,昨晚就不該馬奇了他!真是倒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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