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到書房。
陳大人單名一個滄字,玉簪行衣,清秀有威。見時辰這樣晚,妻子還未安置,反跑來關切自己,難免擔心。
陳夫人被他攬著,溫聲細語地回了幾句,那遠山般的細眉之下,一雙眼眸微微流轉,便似泛起嫋嫋煙波。
她不問公事,隻擔憂夫婿身子骨吃不消,而明日上朝還需早起……字字句句,熨帖人心。
握著妻子綿若無骨的手,陳滄目光放緩,一腔的焦頭爛額,俱成了繞指柔。
夫婦二人相攜回房,道不清的溫情敘敘。
待回到居院,下人才要撩開門簾時,耳邊卻忽然襲來股風刃般的聲音。
“噗”的一聲,伴著下人失聲的驚叫,門板上驀然出現一枚飛鏢,且鏢尖穿著一張字條。
顯然有人夜闖府宅,陳滄把眼一眯,高聲喝叫府衛去追。
遇此驚駭之事,陳夫人臉都白了,人也嚇得瑟瑟不已,得夫婿溫聲安撫許久,人才鎮定了些。
此時,近侍也已將那飛鏢取下,送來等陳滄過目。
那字條上確實有字,但卻不像是人現寫,而仿佛是打書上摳下來的。
陳滄將其抻開,借著下人挑來的燈燭,定晴去看。
陳夫人半埋在夫婿懷中,也偏了偏頭,卻瞥見那上頭雖密密麻麻許多行,但來來去去都僅有兩個字——容影。
像有鼓槌在心頭狠狠敲了兩下,不過瞬指之間,她炸出一身汗來。
……
陳府府衛不頂事,被沃檀靈活躲過。
出了那府宅之後,她掏出身後的匕首,朝自己手心劃了一刀。
刀尖破皮,鮮血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撕開內衫草草包紮了下,沃檀便往六幺門去。
院庭之外有人堵住她,是她師父,杜雁。
杜雁背著手覷她:“作賊去了?”
“沒……師父怎麼在這裡?”沃檀縮了縮脖子,對於這個極少管她的師父,還是有些畏懼。
幸好杜雁雖看了看她的手傷,卻並未多說什麼,便領著她去見楊門主了。
大半夜的,楊門主精神卻是不差。見了沃檀,她仍是一幅笑模樣:“聽說那墓塌了,守墓人被另一隊人馬攻擊,還有一幫不聽話的苗人攪渾水?”
沃檀點頭應是。
楊門主抻了抻身子:“是本座太想當然了。都過了這麼些年,他們年紀大了不說,應當也疏於操練,再不複當年的英勇。那群苗人也是,被看守了這麼些年,怎會沒點怨氣?好不容易看見個出來的希望,叛主,也是能理解的。”
也不知是不是前頭盤問過田枝那幾個的原因,楊門主這一席話說得極為平靜,並無半點波瀾起伏。
靜了會兒,她又含著笑意開口道:“據他們幾個所說,你本想殺那九王爺的,但他拿寧兒作為交換,你便收手了?”
“是屬下無用,未能取那九王性命,還請門主責罰!”
沃檀說著便欲跪,卻被楊門主擺手免了。
“寧兒的眼睛,你給他治過?”
沃檀垂手而立,囁嚅道:“屬下之前……偷過六冷丸。”
堂室中未有動靜。
良久,楊門主才揮手道:“回去歇息吧。”
就這麼結束了?
從頭到尾,沃檀連口都沒張幾回。
見沃檀發愣,杜雁上前敲她腦殼:“傻了?門主讓你回去,還杵著做什麼,等門主親自送你不成?”
半被師父提溜著,沃檀微微掙紮,又朝上看了幾眼。
楊門主已然起身,也察覺到她的遲疑:“還有事?”
沃檀扯了扯手臂,正想說有,卻被師父一把撈起往外拽:“有事明天再說,門主好不容易和那位小郎君相見,哪來的空閒理你?”
杜雁使了些蠻力,是立意想把沃檀給拖出外頭的,可沃檀心知她要說的事,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師徒二人一掙一牽,被上頭的楊門主察覺:“杜雁,放開你徒兒,有什麼事讓她說吧,本座不差這麼會兒。”
得門主出聲,沃檀終於被鬆了鉗製。
儘管師父攢著眉頭目露警告,沃檀還是麵朝上首,撲嗵一聲跪了下去:“請門主替我討回公道,我要給我爹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