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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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巷落裡的燈芯草被油給潤透了, 稍微吸一口火星子,便能點燒起來。
後悔什麼的,為時已晚。
已不算盛午, 天際匪陽開始削減了些威力,光束割著房櫳又鑽入壁帶。窗欞子後頭,沒出息的嚦嚦之聲,變了味的霸王硬上弓, 休止也有一會兒了。
被拿薄毯裹住, 沃檀聽著外頭擰帕子的水聲,眼睛一直瞪著帳外那清瘦的身影。
待水聲休止, 身影接近, 床帳也被撩了起來。
鬆葉色的寢衣, 遮住一身無瑕的細肉,也蓋住曾經不平靜的肌理。
看著衣冠楚楚, 信眉善目, 實則就是人世間的禽獸。
帳被束起,沃檀眼一瞥, 便見了地毯上滴滴答答的水幘。
從那浴池到這榻前,暈成一團, 蜿蜒一路。
“你打小練過雜耍不成?”沃檀麵頰鼓著, 滿腔都是氣不忿的味道。
原以為逍遙快活都是自己的, 可那說不得的地方還發著燙, 燙過了度,便像打辣椒水裡泡過一遭。
那股子痛感談不上鑽心, 但卻讓她的忿意有如雨後春筍, 欻欻地給通紅的臉蛋撐腰:“你是不是逛過窯子?還是壓根就裝病的?”
景昭亦有些赧然, 白玉似的麵皮微浮紅痕:“還難受?”
“你說呢?”沃檀無甚好氣。
景昭坐下榻, 將人輕輕攬來腿上。
他一靠近,沃檀就下意識抓緊他的手臂,仿佛那股子迭動的餘韻還在身體裡,使得她慣性想扒拉住些什麼。
此刻被她扒拉住的人親了親她的額角:“除了難受,就沒彆的了?”
“也不是……”沃檀倒算誠實。要真除了難受再沒彆的感覺,她可能這會兒早拿匕首給他捅個窟窿了。
但氣又在於,一度懷疑他故意和自己反著來。比如她眼淚流得都泣難成聲了,他跟灌酒過度腦子不清醒似的,聽不懂人話。踹他兩把,他反而慢得像要脫力。
讓男人反省這事兒,儼然不是太能合意,畢竟各自想象中的喜歡與不喜歡的表現,並沒有那樣一致。
貼了貼姑娘的額發,景昭把人收緊些問:“那可還後悔?”
沃檀伏在他肩頭,但張嘴,沒出聲。
說悔是因為與她的想象出入太大,而人在毫未料想的顛蕩之中難免失措,難免發梗。
但總體,也算遂心。
後頸被捏著,替她清理過的那雙手,眼下又一下下替她鬆著肩。抱著她的這幅身子凝如山嶽,精神頭也比她好得不止一星半點。
沃檀擰了擰頭,將那手引到最酸最累的地方:“這裡。”
景昭依她的意,守著伺候,怎麼令她稱意怎麼來。
腸胃上的病兆早已消散,於是原本端方的人,也生出些怪誕且輕佻的心神。想自己那脾胃之所以虛弱,蓋因動得不夠,而原來多動動,夾生的米飯也能給克化掉。
打了斜的日頭漏過窗格,窺進帳中。景昭移了移身形,替懷中人遮住那點刺目。
“可要小憩一陣?”
沃檀在他頸窩亂蹭幾下:“秦大將軍快下值,再等會兒我就該回去了。”
“尚有時辰,不著急。”景昭愛憐地親她,聲音低徐。
臭男人這會子溫言暖語了,和方才憋著氣擺弄人的模樣大相徑庭。
玉琅般的聲息降落到耳縫裡頭,沃檀驀地便想起在那池子裡頭時,他曾停下來問的話。
彼時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那聲問是最後通牒,爾後便像是存意討伐,隻感覺魂都要被他撲飛。
扛不住的獸息好似還銜在齒縫裡,挲與擬,拖得人力氣像被抽乾。
沃檀繞後把他的手拿開,悶悶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打算怎麼對付陳府那個?”
景昭便順著意問她:“如何打算的?”
“鈍刀子割肉唄。我要讓她成宿成宿睡不著,最好自己急眼跳腳,還要把她那些虛偽的人皮一點點揭下來,讓人瞧個清楚!”
姑娘家咬牙切齒地說著盤算,單聽這聲音,仿佛已經能瞧見她腦子裡頭的那些痛快場景。
如此聲聲切切,倘或沒人捧場,總會缺些滋味。
景昭吻吻她額角:“檀兒不急不躁,甚是理智,我亦歎服。”
得聲誇,沃檀反倒萎了,蔫蔫推了推他的肩:“你彆聽我說得這樣有頭有腦,其實我在心裡早殺她百八十回了,犯不住哪天直接送她歸西,懶得留她在人世間多吃半粒米,多吸半口氣!”
“怎樣都可,但看你喜歡。”景昭包住她的手,也不用力,隻在手背輕輕揉著,順著指骨,又去磨起手腕。
沃檀一時鬆懈,險些又被扯進昏錯的迷瞪之中。
稀疏又延長的鬆香蜷伏在鼻間,二人貼得很近。沃檀枕著他的肩,心想男人怎麼能香成這樣?到底是她活得太糙,還是他被什麼給醃入味了?
正嗅得上癮之際,聽他一聲商量:“給你上點藥?”
“什麼藥?”沃檀怔問。
景昭將人向上提了提,低聲與她說了,隨即便見著一張既驚訝又透紅的臉。
原來心粗如她,也有這樣羞窘的時刻。
藥取來了,人也伏好了。
景昭眼力不差,攏著帳子不用舉燈也能瞧得清。
然而臨要去抹了,姑娘家為了找補今兒數番處於下風的臉麵,還不知死活地軟著聲氣兒點他:“要不要……再來一回?你撐不撐得住?”
景昭心裡好笑,麵上卻如她的意,憋紅了臉虛咳幾下:“莫要胡鬨,乖些。”
得意的笑在耳邊脆脆地響著,釵都耍脫的姑娘稱心了,支著腦袋懶洋洋地往後一倚。
果然麵子找補回來,人也配合得多。上完藥後,她輕佻地捏他下巴:“美人兒,大爺既要了你的身子,便不會辜負你的。且乖乖地,等著大爺來娶你吧!”
那股子謔浪勁兒,活脫脫一位賞玩紅塵的浪子,哪裡找得見池子裡那氣都喘不勻的可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