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提了下眉梢,在那軟潤的腮頰之上輕輕掐了一把。
他笑的,是自己竟已於渾然不覺間,跟她學來些生拉硬扯,穿鑿附會的本事。
問的話沒聽到回答,反見這人越笑越風騷,沃檀才要再問,陡然聽得熟悉的貓叫聲。
視線打過去,果然是似雪找來了。
這發了福的貓子,肯定也是聞著味兒來的吧,可真成。
眼見似雪渾身的肉一晃,便也擠到本就多塞了個人的椅子裡,還把頭靠在那雙長腿上,再黏糊糊地喵喚兩聲。
這是要跟自己搶男人的意思?沃檀盯著那坨膀大腰圓,本想給它戳下去的,但轉念想了想,還是頗有雅量地收回了眼。
唉,也不能怪貓。病秧子生這麼張禍水臉,她要是貓也得為之傾倒,恨不能一天窩在他懷裡,長在他身上。
大度的帽子往腦袋上一扣,沃檀拿頭撞了撞景昭肩膀,學起些敲打的皮毛。
她先是極其自然地繼續說起早晨的事,添油加醋地誇大某些橋段,接著拿餘光膩了眼景昭,有意顯擺道:“那些哪家哪家的夫人,可都是想讓我做兒媳婦的,我可招人稀罕了。她們都拿我當香餑餑,對我垂涎三尺!”
景昭眼底流出幾分笑意,傾身過去與她抵著頭,徐聲道:“可惜她們再無機會,這個香餑餑,到底歸我了。”
任誰被這麼個好看的郎君哄著抬著,都會滿心舒暢。
沃檀是個五蘊雄渾的俗人,險些被他眼中的彌彌春水化成一灘蜜。可哪知這麼心神一鬆,便被人趁虛而入。
“午前那時,你早便知那處園子有異怪,或說……有危險,對是不對?”
又遭他問,沃檀鼓了鼓腮,心知逃不過。
說還是要說的,論起來事情不大不小,但要避而不談,恐怕會變成香砌上的黴印,越延越大,越撇越深。
於是沃檀悶著聲音,將一應原委和盤托出。末了,她又嘰咕道:“我是想看看她們到底搞什麼鬼嘛,而且這府裡我已經熟路了,真碰上危險也沒那麼怕,再說那園子我不是沒進去麼……”
景昭揉了揉額心,唇角微拂。
是沒進去,但卻被瞧了個正著。
那西川王什麼來曆?又是什麼秉性?就算被她避開,或遭她教訓一回,待知曉她身份後,定然要打她主意。
倘若不是他預先請了旨,又恰好趕著今日帶人來宣,恐怕他與她的婚事,要平添一大阻力。
這當中的堂奧沒那麼簡單,她到底還是掉以輕心了。
再度將沃檀扶正,景昭肅聲道:“檀兒,你要如何做,我自是無任支持。但切要記得,永遠將自己安危放在頭位,不可再如今日這般知險涉險,可記住了?”
沃檀伸手摸著貓頭,嗯嗯兩聲,過會兒也與他算起帳,指責在園子外頭他不配合她扮恩愛,讓她受了傷丟了臉。
認錯後還之微辭,姑娘家的討嬌罷了。
景昭聲音放柔,告訴她這裡到底不是苗寨,需得顧全些禮節。且這世間到底對女子多有不公,他若於眾攬她抱她,這般縱是有來有往的親昵,卻也要通通傳成姑娘的不是。
沃檀雖理解他那樣是委婉提醒,但仍撇了撇嘴角:“那我過去抱你的時候,你就該拒絕,怎麼還讓我貼上去?活像我死乞白賴……”
“若那時我便將你推開,此時怕是見你都見不到?”
這話說得促狹,且他還故意撞著她的鼻尖,又潮又暖的呼吸要近不近,要離不離。
圈椅的後半段,原本將腦袋枕在人腿上的雪貓偏了偏頭,盯著這對將詰問演化成調\\|情的男女看了小片刻後,還是悄沒聲地滑下地去。
雖說椅中留給它的位置漸次寬綽了些,但這裡頭……好像沒它的事。
人家當貓它當貓,竟然這麼被人忽視,該反省了。
似雪走後,景昭於繾綣中抽出魂來,與沃檀說了幾句旁的話。
聽罷沃檀撐了撐眼:“真的?”
見她未露不喜或排斥之色,景昭便道:“你若覺得可行,我回頭便喚人去辦。”
能讓陳府那婆娘眼都閉不上的事,沃檀怎會覺得不可行?
好一陣點頭如搗蒜後,沃檀原本搭在景昭頸後的手動了動,指頭沿著他流暢的頸線往下繪,仿佛這是什麼柔枝嫩條,可供她來回滑摩。
景昭喉間迭動,將那不安分的手捉到身前,含笑與她互望。
情濃的時候,對視也纏綿,可又有幾對愛侶甘願就這般對視?
沃檀心中像是淌著一澗溶溶春水,流得極暢,就連風息都是溫馴的,更像有什麼磅礴的東西呼之欲出。
她張了張嘴,自門齒間擠出幾句話來。
聲音不大,像沒足月的幼鳥發著含糊不清的啾鳴,且輕如嬰兒鼻息。
景昭湊近些問:“什麼,沒聽清?”
沃檀麵上渲得有些紅,這回頭雖側開,聲音卻清晰了些:“我說,好想明天就到中秋節。”
過了中秋節,便該成親了。
景昭定定凝望,良久,於她眉心落下一吻。
“我也是。”
……
雖有婚旨,但到底還未行禮,獨處這般久已是逾矩。醒過味來的秦元德已經暗示了好幾遭,倘他二人再不出去,怕是人要衝進來了。
不久之後,理好衣容的一對未婚男女齊肩步出那廳。
不停踱步的秦元德這才放下顆心,跑上前主動要送景昭出府,沃檀也沒說什麼,帶著自己的丫鬟往居院回了。
自來冤家路窄,無巧不遇,又何況在同一座府邸?
穿了廊,過了牆,沃檀於府中一處拱橋之上,碰見了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