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玉玉慌了神:“我都練這麼久,沒點起色就算了,怎麼還反倒瘦了?天爺啊,難免我這輩子彆想討著老婆不成?”他哭腔頓起,紅著眼圈:“小檀兒都要當娘了,我連心上人的手都沒怎麼摸過,我好衰,我怎麼這麼衰……”
這麼哭天抹淚還能為誰?也就田枝了。
“她是不是嫌棄我待過春樓,覺得我不乾淨?”塗玉玉自暴自棄,聲音沉鬱:“我們男人太慘了,又不像姑娘家可以點守宮砂。要是能點,我肯定也點得上!”
“……”沃檀雖然同情,但愛莫能助。
她邁腳去廚房吃了頓飽當當的,剛才在房裡還想著要少吃些,但廚下的人不敢怠慢,一盤盤一碟碟地給上菜,直吃得那食物都堆到嗓子眼了,沃檀才被人扶了起來。
吃得太飽的後果,便是出府坐進馬車後,差點沒被顛得吐出來。
彆說馬車了,步攆也是不敢坐的。於是景昭隻能下了馬車,扶著她慢慢往承天門走。
幸好天時早,沿路的人不算多,否則二人冠服端嚴地在路上走,定要引得百姓惶惑。
走了一陣後食消得差不多,夫妻倆這才重新登了馬車。待到承天門時,正好大軍離得不遠了。
“皇嬸!”小皇帝邁著短腿跑了過來,兩隻招風耳在善翼冠旁煽動。
身上的孝已經除了,明黃的袞龍服穿在這位小天子身上,將他忖得如同一粒黃澄澄的枇杷果。
自打先帝病薨後即位,小天子便被迫端著姿儀,走哪都一堆人跟著不說,也不能隨意出宮。是以今兒出來他喜氣盈腮,就差沒樂得狂呼亂跳了。
小皇帝年紀雖不大,但已經不少人打上了他的主意,張羅著要把兒孫送進宮當伴讀,為府裡的小姑娘們鋪路。
隻可惜他這會兒似乎心有所屬,一到跟前就問沃檀:“皇嬸,月兒來了嗎?”
“這時候正是年根兒,她們回寨子祭祖去了,應該年後會回來。”沃檀盈盈笑道。
小皇帝悵然若失。
過會兒後他絞了絞手指,先是看了眼旁邊的景昭,這才謹慎地問:“皇嬸,到時候能不能,能不能讓月兒進宮陪朕……一段時日?”
後頭那四個字還是勉強支吾來的,心思昭然若揭。
隻可惜還沒聽到沃檀的回答,景昭的聲音便拂了過來:“大軍已近,陛下該歸位了。”
小皇帝最是怕他,聽罷也不敢再問了,喏喏地應了聲便想回,袖襴被沃檀輕輕扽住:“等小月兒回來,我會經常帶她進宮看陛下的。”
對小皇帝來說,這就是大悲大喜的交錯了。
他眼裡豁然明亮了下,但礙於皇叔在側,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便隻抿著嘴偷偷樂了下。
等小天子回了輦禦,沃檀側過頭,打量著自己這位夫婿。
或許是攝政容不得太和善的一張臉,於人前尤其是正式場合,他周身氣息相對疏冷,一雙眼睛深濃但不見情緒,整個人都滯板嚴肅,看著不大好接近。
想了想,沃檀往旁邊靠去,把手探進夫婿的袖子裡。才撓到片皮膚,就被人反手扣住。
他低頭,睇來個詢問的目光。
沃檀看了眼小皇帝,細聲問:“以後對咱們的孩子,你不會也這麼凶吧?”
這話倒是問著了,若要就著往下梳理,必然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得清楚的。
略作忖度,景昭吐出兩個字:“分人。”
分人是什麼意思?沃檀沒聽懂。她湊近了些,再說道:“其實陛下的心思,我感同身受。”
這措辭未免有些奇怪,不由引得景昭再度側目。
沃檀一本正經:“跟他這麼大的時候,我也有過兒女情長。”
說起來,那還是她沒進六幺門前的事。
記不得是在哪個地方了,隻記得是間寺廟。廟裡有個小和尚不讓她偷貢品,說那是供給菩薩的,吃了會遭天譴。
她那時候餓得眼睛都發綠光了,哪裡管什麼天譴不天譴的,直接就上牙去咬。小和尚被她啃哭了也不肯撒手,最後從懷裡掏出半個黃饃饃給她,這才止住了一場血案。
打那以後,小和尚每天都會給她留半個饃饃或白薯。或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又或許……是覺得他那個光亮的腦門子看得很順眼,便硬拉著他玩過家家,說要給他當媳婦。
那是人生頭一回,她起了嫁人的心思。
“我問他要不要還俗,這樣長大才能娶我。可惜那是塊木頭,愣聽不懂什麼叫娶媳婦兒。”沃檀不無慨歎,沉浸在往事裡頭。
這通慨歎中未免含了太多的可惜,使得正頭夫婿幽幽地盯了她許久。
片刻後角號響起,雄雄馬蹄聲近,是大軍已出現在眼前了。
秦家父子這回的凱旋,無疑是風光至極的。
天子與攝政王親迎,百姓夾道歡呼,無一不在稱讚秦家軍的驍勇。
這一日滿城皆歡,最後天子於寶津樓設宴接風,文武官俱是爭先勸酒暢飲。熙熙攘攘觥籌交錯,直到月上中天才三三兩兩地散了席,往府裡回。
沃檀懷著身子半滴沒喝,倒是景昭沒能逃過。
小皇帝沾不得酒水,而他作為攝政親王,又是秦府女婿,這麼幾重疊著來,難免多灌了幾杯。
雖說酒量好,但這麼半晚上下來,也是喝了個滿臉緋色。
等回到府裡頭往湢室一鑽,待出來時,人被霧氣蒸出流盼風姿,眼梢挑向鬢角,略微透著點邪氣。
彼時沃檀正在吃宵夜和不吃之間做著鬥爭,聽見動靜回過頭去,便見夫婿半倚著床柱,波光瀲灩的眼朝她脈脈一笑。
這樣含蓄且色氣的笑,許久不見了。
沃檀手裡還端著碗桂花醪糟,喉嚨咕地一聲輕響。
突然之間,覺得有些犯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