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吧?就是這兩位。”年太太喝一口茶。
六姨太卻是心一緊,她如今雖然是老爺的人了。可小姐還是她的小姐,她從十二歲被買回家,跟在小姐身邊伺候,伺候小姐這麼多年,秦家人口簡單,小姐和太太待她很好。她是希望小姐能有個好結果的,現在聽見大少爺在追求什麼交際花,立馬豎起耳朵聽。
“我們家給傅家那位少爺介紹常熟胡家的四小姐,你們要曉得哦!胡家的二公子如今是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副經理,二少奶奶是交通部副部長的千金,傅家是做錢莊生意的,有胡家二公子在銀行界麼,以後有多少便利?四小姐文靜秀美,寫得一手好文章。傅少爺為了這個女人不要這位胡家四小姐。”年太太眉飛色舞地說,“你們想得通嗎?”
“這不是昏頭了嗎?”
“傅二這個昏頭,相比……”年太太看了一眼六姨太,擺手,“不說了,不說了。”
六姨太見年太太不說下去,心裡貓爪狗撓,隻是出門的時候老爺囑咐過她,多聽多看多想少說話,她也就不敢多問。
幸虧幾位太太聽到正精彩,年太太不說了,哪裡肯放過,有位太太看向六姨太:“六太太,這是我們一群女人在背後閒磕牙,你可千萬彆回去亂說,免得鬨不必要的矛盾。”
六姨太生怕她們不說下去,忙說:“我什麼都不懂,隻知道聽過就算數,不說不會錯,各位太太就當我是個木頭人。”
“六太太說了,不會回去亂說的。年太太,你就不要賣關子了,說嗎!”
“我就告訴你們,你們可彆回去亂說。”年太太煞有介事地說。
“啊呀!您還信不過我們?我們什麼時候會亂嚼舌根?”幾位信誓旦旦,這種話她們說過不知道多少遍了。當然寧波富商家裡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是怎麼傳出來的,就不用說了。
“宋大少爺,也喜歡這位秦小姐,為了她呀!雙手奉上印花機的訂單,我們家老爺不是在給秦小姐供職的洋行造房子嗎?聽裡麵的買辦親口說的,那個德國印花機是一個開業才幾年,沒有什麼根基的雜牌。在這位秦小姐溫言軟語下,宋大少爺居然把印花機訂單全然給了她。那可是幾十萬大洋的單子。”年太太撇撇嘴,“你們看看這才叫高明,明明是靠著男人掙錢,說出去卻是女性獨立的楷模,真正靠著真本事在洋行做買辦。可我就想問問你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能有多少本事?”
“哎呦,幾十萬大洋的單子?就這麼隨隨便便給出去了?不該呀!都說宋家大少爺是小一輩裡極出色的,精明不輸於宋老爺。怎麼會這麼糊塗?”
年太太搖頭笑,一副你們都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的表情:“你們是沒見過那位秦小姐,彆說是血氣方剛的少爺了。就是我這樣的老太婆,看了也心動。現在就是上海灘,女人穿旗袍哪個不是寬袍大袖?就她,一條裙子把那麼細的腰身掐得緊緊的。”
年太太做手勢形容秦瑜的小蠻腰:“嘖嘖嘖,那一張小臉蛋,長得確實好,更厲害的是顧盼生輝的神采,上麵更是被布料裹得緊緊地,不用露出什麼來,光這樣都能讓男人直了眼。有機會你們一定要去見見。”
“年太太,你也不帶一張這位小姐的照片回來,讓我們長長見識。”
“哪有機會拍照片呀?”年太太笑,“再說了,照片怎麼能描繪出她的神韻?”
“我不太相信,我們大少奶奶那才叫漂亮,年太太你說的那些,我們大少奶奶也全都有,而且我們大少奶奶,還文靜端莊。”六姨太維護自家小姐:“有我們大少奶奶那樣漂亮的姑娘,我們大少爺怎麼可能看上外頭的女人?”
“家花那有野花香?你都說了,你家大少奶奶文靜端莊,大戶人家的小姑娘,怎麼可能像那種場麵上行走的女人放得開?”一位太太跟六姨太說,“你們大少爺不是連蓋頭都沒挑就去了上海嗎?大少奶奶不是一直在家裡嗎?”
六姨太還是堅持己見:“大太太讓人送了大少奶奶去上海。你們也沒見過我們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真的漂亮得跟天仙下凡一樣。還是從小被教養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有這樣的媳婦兒,大少爺怎麼就會看上外頭的這種呢?”
年太太笑了笑:“六太太,你也就走過這麼點地麵兒,不知道外頭的花花世界。真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算是看過十裡洋場的人。看到那位秦小姐,也是要讚她一聲人間絕色的。你們大少爺看上她不奇怪。今天我就講講十裡洋場見聞,不深入。你也彆回去說,到時候大太太知道,兒媳婦去找兒子,兒子還在外頭追彆的女人,恐怕要心煩了。”
“不會說出去的,我就是奇怪而已。”六姨太知道自己已經說多了,不敢再說。
年太太也沒再圍繞這個話題繼續,而是換了其他話題,六姨太聽得心不在焉,不曉得小姐在外頭怎麼樣?
宋老爺打了一下午牌,帶著吃了一肚子茶水點心,也聽了一肚子八卦的六姨太回去。
坐在車裡,宋老爺見小六滿腹心事,將她攬在懷裡:“是不是發現跟那些太太在一起很拘謹?彆擔心以後帶你去上海和青島之後,你多出去打兩場牌,膽子就上來了。誰都有第一次。”
六姨太搖頭:“老爺,小姐是我見過的頂頂漂亮的姑娘,您說是小姐真漂亮,還是說是我見識少?”
“跟你囑咐多少遍了,以後不可再稱呼你家小姐為小姐,要叫大少奶奶。”宋老爺臉色不豫。
“我在外自然是叫大少奶奶,剛才都是稱呼小姐為大少奶奶。我才沒那麼笨呢!”六姨太此刻正是得寵的時候,哪兒會怕老爺這張虎著的臉。
“好好好,我的芸兒一點都不笨,還聰明著呢!”宋老爺開始回憶起自家兒媳,“你家小姐,那自然是真漂亮。她是大家閨秀,是要做當家主母的,漂亮對她來說到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治家本事,你家小姐也是有手段的。你去上海之後,縱然你已然成了她的六媽,雖不用像以前那樣伺候她,卻也不能失了分寸,依舊要敬著她。否則,她要收拾你,我也絕不會幫你。你看看你三姐就知道了。”
“大少奶奶待我們下人極寬厚,我自然敬重她。可是……”六姨太欲言又止。
宋老爺看她這般模樣:“有什麼說什麼?吞吞吐吐做什麼?”
“方才年太太說,說大少爺在上海和傅家二少爺一起看上了一個交……交際花,那個交際花迷得大少爺三魂五道的……”六姨太把聽來的話,倒豆子一樣說給宋老爺聽,她最後還說,“我是不信的,我跟年太太爭,我們大少奶奶那才是天仙一般兒的人,也就是戲文裡唱的雪做的肌膚,玉做的骨,那是多漂亮呀!我們大少爺怎麼可能還貪戀外頭場麵上的那種女人?”
聽見這話,宋老爺皺眉,兒子寫信來細數那家洋行推的印花機的優點,老實說他是存疑的,但是兒子從國外歸來做事可圈可點,他也不想太過於約束他,所以給他放權,哪怕做錯也不過是買個教訓,所以回了電報,讓他自己決定。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故事在?
可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兒子不是那種糊塗的人,會被美色所迷。再說了論美色,自己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雅韻這樣,美貌和氣質同在的姑娘,實在少見!是什麼樣的美色,才會讓兒子放下家裡的雅韻,不知輕重地用訂單討好一個女人。
“不可能的,彆聽人嚼舌根。舒彥買印花機,定然是看中了印花機的性能和付款條件以及服務。你聽過算數,不要當真。”
六姨太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要是小……大少奶奶被冷落了,我這心裡怎麼過得去?”
宋老爺抱住小美人親了一口:“就衝你這份忠心,也不枉你家大少奶奶疼你一場。”
回到家中,因著五姨太的院子還是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騰出來的院子,六姨太自然沒有獨立的院子安置了,按照老爺的意思,這次出去定然是要帶了六姨太走。
從理論上老爺和太太的住所就是正院,隻是這些年來,老爺和太太從來沒睡一起過,在正院裡,老爺也就有一間書房,偶爾在裡麵小憩,他就是雨打芭蕉,折了鮮花。
罷了!罷了!大太太索性把這間房給了小六,所以此刻老爺和六姨太直接就進大太太的正院來,老爺把小六送進房裡。
不管多麼寵這些姨太太,宋老爺還是有規矩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宋老爺也不去彆處了直接進了正院的堂屋。
大太太正拿著一張紙,滿麵憂愁,宋老爺走過去問:“你這是有什麼煩心事兒?”
大太太把手裡的電報塞在老爺手裡:“你納了芸兒,終歸是雅韻的人,我就給雅韻去了信跟她提前說一聲。剛剛收到她的電報,電報跟前麵兩封一模一樣,隻字未提芸兒的事。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這鞭長莫及的,也不知道她和舒彥處得如何了?這孩子又是個什麼心思都放自己肚子裡的。真是讓人擔心。”
要是沒有今天下午這個牌局,沒有小六跟他說的那些話,宋老爺定然是要勸解老妻不要多想,就憑兒媳婦那等容貌,那個手段,就兒子那血氣方剛的少年還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現在他不確定了。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既然年太太這麼跟小六說了,想來在上海也是有很多流言蜚語,宋老爺對大太太說:“你先彆著急,我先去問問。”
宋老爺略作沉吟寫了個帖子打發人去請年老板明天來家小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