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2 / 2)

他又能怎麼樣?難道他能放棄秦瑜,不離婚嗎?

黃大夫背著藥箱快步走進來,宋老爺迎了上去,跟著一起進了臥房,黃大夫看診後,收起了脈枕:“大太太,您還是憂思過度,您不能看開,喝多少湯藥都是沒用的。”

大太太靠在枕頭上:“黃大夫,您這麼說也就是我沒什麼毛病,就這樣吧!我歇歇就好了。”

“您能看開,歇歇真的會好。您看不開,隻怕是……”黃大夫無奈歎氣。

大太太帶著溫和的笑容:“我曉得了。”

明白歸明白,寬心終究不能寬心。黃大夫開了安神助眠,疏肝解鬱的方子給阿芳,讓阿芳去抓藥來給大太太吃。

宋家父子送黃大夫出門,黃大夫跟宋老爺告辭,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說兩句:“老爺,太太沒大病,但是她憂思過度,早衰,您可知道?三十五歲不到已經沒了女子的經血,這才四十出頭,您不用我說,就看她的頭發和臉上的皺紋就知道了,長此以往,隻怕是……”

“可有調治辦法?”宋舒彥著急了。

“她想要什麼呢?也沒什麼盼頭的吧?無非就是盼著可以含飴弄孫吧?”黃大夫看向臉頰紅腫的宋舒彥,再對宋老爺抱拳,“告辭了。”

黃大夫一走,宋老爺是得了黃大夫的雞毛,猶如拿了令箭,昨日聽到太太的話,陡然有了心理壓力,此刻剛好可以轉移,厲聲喝道:“你母親也沒什麼好盼的,就盼你給她生個大胖小子,你呢?”

明明是母親什麼盼頭都沒有了,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想要孫輩上,宋舒彥也冤,跟著進去。

父子倆回了大太太的正院,走進大太太的房裡,大太太靠著枕頭,阿芳陪著她說話。

宋老爺走過去,讓阿芳站起來,他在床沿坐下,看著臉上有皺紋的老妻,明明自己還大她兩歲,現在倒是看上去她比自己大了好多歲。

當年不曾憐惜,此刻卻回想起來,她要是不好看,哪裡會生出兒子這般俊朗的孩子?記憶裡年輕時候的她,抬頭看他都會羞紅了一張臉,那鮮嫩的模樣,早已伴隨時間流逝成了今日之態,一時間心內愧疚不已。

宋老爺柔聲安慰:“你也彆難過了!雅韻信裡說她好好的。既然這樣兩個孩子離婚了,都已經登報了,那也沒辦法解決了。就是接下去該怎麼辦的事兒,雅韻父母都不在了,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在上海。舒彥傷她很深,她肯定是不願意接受舒彥的照顧。這樣,我這兩天就出發去上海,去看看她,看她缺什麼,近況怎麼樣,好不好?要是看著不行,我把她帶回來,按照我們商量的辦。你把她當成自己的姑娘,咱們替她找一個踏踏實實,知冷知熱的小夥子,好不好?”

聽到這裡宋舒彥心內略有寬鬆,原來父母已經考慮過秦氏的安排,這樣是最好了。既然這樣,母親為何還要這般?

大太太側頭看宋老爺,眼睛裡有懷疑,她說:“我一起去上海,親眼看到她才放心。”

“好,好!一起去,一起去。”能說出要求就是好的,宋老爺滿口答應,黃大夫也說她是思慮太重,讓她一個人呆在家裡恐怕想得更多,到不如讓她親眼看到雅韻的狀況。

父母要去上海解決這件事,那是再好不過,宋舒彥想起傅嘉樹說的話,他說:“秦氏……雅韻跟傅嘉樹說,她有個貼身丫頭,伺候得她很好,出來之時,沒有帶在身邊,現在她有了落腳的地方,讓我先把人送到上海。”

聽見這話,宋老爺愣了,大太太看向宋老爺:“這事你們父子倆出去商量怎麼辦吧!讓我先歇歇。”

這事兒還要商量什麼?宋舒彥不解,不過母親已經躺下,要閉眼睡覺。

兩人磨磨唧唧出了房門,到了堂屋,宋舒彥收拾起了桌上的東西,開口要問這個丫頭的事。

宋老爺大馬金刀往座位上坐下,先下手為強:“我且問你,都在傳,你被女色迷昏了頭?為了一個女人把印花機訂單下給一家沒有名氣的小廠,是怎麼一回事?”

“父親,東西是否有競爭力,看的是產品,而且我在信裡已經跟你說過了……”

這些話是上次讓人帶回的信裡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說起做生意宋舒彥昂首挺胸,自信滿滿,細數科恩印花機的優點,更說:“為了驗證這個喬希科恩是不是真有本事,我把他介紹給了興華廠,讓他給興華廠解決技術問題,最後的結果您猜怎麼樣?”

“怎麼樣?”

“興華廠的問題看起來有望解決,而且傅伯伯還決定出資入股給喬希……”宋舒彥說了興華廠跟科恩廠的合作,以及傅老爺對此的看法和做法。

宋老爺和傅老爺一直是舊相識,他聽見傅老爺是這個態度,沉吟了一下:“陳華平說你的那些呢?你怎麼讓一個女人進海東廠來指指點點?”

“父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廠裡看似繁忙,但是裡麵弊端也不少,秦小姐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並且在她的建議下,我組織成立了改進小組,先從現場著手……”宋舒彥此刻十分從容,拿出秦瑜的手稿,翻出幾張,“您看,這是秦瑜畫的我們粗紡車間,貨物搬運的流程圖,您看是不是很混亂?”

宋老爺看著這張手稿,聽著宋舒彥的解釋,他做紗廠多年,自然熟悉每一個環節,知道有問題,不過他手裡也不是紗廠一個生意,就沒在這些細節上花心思和精力去改罷了。

宋老爺是一點就透,立馬反應過來,父子倆沉浸著討論,宋老爺問:“這些都是那位秦小姐提出的?”

“是的。她的建議,當然,我知道她提出這些建議最初的出發點是因為看見我們用了很多童工。她希望能改善童工的工作和生活環境,可能是她心存善念。”

童工這個事,哪個地方不用童工?但是,他曾經跟傅德卿聊起的時候,傅德卿曾經跟他說,用童工是有傷陰德的一件事,他也這麼認為。可海東廠是紗廠,不像傅德卿那裡是錢莊是地產是船運。

紗廠就是靠人工堆積起來的辛苦錢,像怡和洋行的繅絲廠,裡麵的童工最小的六七歲,煮繭需要沸水,裡麵燙傷的孩子不計其數。不也一直在用?

海東用童工在整個行業來說還算是待遇高的,不過現在聽兒子這麼說,倒也是一種辦法。

宋老爺在紗廠管理上是個行家裡手,其實很多問題他都知道,隻是礙於種種原因就沒有徹底改下去,現在兒子這麼說,他聽下來倒是把問題給找了七八成,而且都有了辦法。童工這樣處理,雖然會花費一些錢財,不過也算是為宋家積德了。

這一切跟陳華平信中所言完全不一樣,這哪裡是瞎搞,完全是正路。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雖然兒子說得很有道理,宋老爺認為還是該去親眼看看,他又問:“看起來你是讓秦小姐來幫你解決問題。那為什麼報章上說你在追求這位秦小姐?”

“我確實在追求秦小姐,秦小姐是一位美貌與才智並重的女性。我傾慕於她。”

“所以你才要和雅韻離婚,就是為了娶她?”宋老爺問他。

“這兩者沒有必然關係,她並未答應我的追求。我和秦氏離婚,是我一貫地反對這場包辦婚姻,僅此而已。”

宋老爺沉吟了一下:“既然是這樣,我隨你一起去上海見見這位秦小姐,我很意外,是什麼樣的女子,居然對工廠管理有這麼多的高見。”

“父親若是見了秦小姐,一定會跟我一樣,詫異於她的才學。”宋舒彥又拿出一張報紙,“好女百家求,您在懷疑我被女色迷昏頭的時候,您看看傅伯伯一家是如何做的。”

宋老爺看這張報紙的報道,宋舒彥道:“父親,您認為傅伯伯會隨隨便便為了一個小姑娘去得罪胡二哥?一個貌美沒腦子的女人,就算我給了她一張大訂單,難道就足夠讓銘泰給她,等同英籍職員待遇?”

宋老爺抬頭看宋舒彥,宋舒彥輕笑了一下:“是因為她在管理會上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什麼想法?”

海東和銘泰關係這麼緊密,宋舒彥本就是要準備回來說服父母,秦瑜能從短時間內升任這個職位,必然是有重大貢獻,他早就打聽清楚了。這會兒他把預售說給父親聽。

宋老爺是商場老將,兒子這麼一說,立刻他就知道這個點子的好處:“豈不是空麻袋背米?”

“是啊!”宋舒彥知道他已經說通了父親,“人家父母在幫著兒子追求一位智慧女性,而您還在質問我是不是被美色迷昏頭了?不是很可笑?”

宋舒彥坐下:“父親,我在追求秦小姐,不知道是誰跟您說的。陳叔吧?秦小姐給了措施,讓他去執行,他嫌麻煩摔桌子走,我勸他,他又不聽,他嫌煩不想執行下去,就來找您告狀,隻要您把秦小姐趕走了。他在辦公室裡喝喝茶,吹吹牛一天就過了,用不著天天待在車間,又苦又累的。還有,您不知道有沒有個數,陳華平的連襟是海東廠的後勤管食堂的,這是一個肥缺吧?”

“我告訴過你,廚子不偷五穀不收,水至清無魚,沒必要樣樣卡死。”

“父親說得對,可如果他虛報工人人數,克扣工人的飯食,家裡的傭人一個月也就三塊大洋的夥食,吃的是什麼?您知道紗廠裡的人吃的是什麼?”宋舒彥挑唇笑,“若不是秦瑜這次把問題給我一點點理出來,我哪裡能想到這個上頭?不說其他,您飯點兒親自去食堂看一眼就好了。他這麼反對我改進,這麼罵秦瑜,難道不是因為渾水好摸魚?”

宋老爺之前留陳華平給宋舒彥,是讓一個紗廠的老人能帶帶宋舒彥,可不是讓老人在中間搬弄是非,給兒子製造障礙的:“我知道了。”

“謝謝父親!”宋舒彥知道父親已經信了他。

“你年伯伯,為什麼也要來挑撥?”

“剛才不是跟您說了嗎?秦瑜拿出了預售這個點子。為什麼她要拿這個點子?是因為銘泰的二股東,執掌地產置業這塊的亨利,想要跟史密斯夫人叫板,達美銀行出事,一下子銘泰建的兩棟公寓沒錢,眼看要停工。亨利就拿著這個去壓史密斯夫人,讓史密斯夫人拿錢出來。史密斯夫人剛剛進入洋行不久,這個時候能有什麼好對策?秦瑜當場給了這個點子,一下子資金問題迎刃而解。史密斯夫人高興了,亨利就難受了。這個時候若是秦瑜丟了我們家的印花機訂單,您覺得亨利會怎麼乾?”

“亨利會想辦法把秦小姐趕出去,印花機訂單隻是第一步。”

“對啊!年老板給銘泰建公寓,靠著銘泰的何強給錢,何強讓他幫忙。更何況那一天大鬨年家舞會,還不是為了給秦瑜出氣?所以秦瑜在年老板看來是罪魁禍首。他來給您上眼藥,不正常?我著急要跟秦氏離婚,是我看到,我要是再不離婚,秦瑜就被傅嘉樹追走了。一個可以相夫教子的兒媳和一個可以和我一起共同撐起宋家的兒媳,您選哪一個?”

宋老爺看他:“這麼能乾的女人,你能駕馭得了?”

“為什麼是駕馭?”宋舒彥搖頭,“父親,新時代了,夫妻是要互相尊重的,我尊重她,給她最大的施展空間,一起為未來而努力。”

聽兒子這麼說,他也是想得很清楚了,無疑這個還沒見過麵的秦瑜非常優秀,更何況舒彥從頭到尾都不想要雅韻,那也隻能這麼辦了!

宋老爺說一聲:“好吧!你想清楚就好。”

宋舒彥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年老板心裡清不清楚,傅伯伯可不會隻是舞會上拆他的台,上海營造廠又不是他一家,以後的公寓樓建造還會不會給他?”

宋老爺睨了他一眼,伸懶腰:“你是不是提醒我,以後廠房擴建全部不要找他了。、?”

大太太隻是一陣眩暈,怒急攻心,此刻已經轉好,她站在門口邊聽父子倆說那個女人,大太太此刻已經沒有怒意了,隻覺得悲涼,在利益麵前,孰輕孰重,父子倆分得清清楚楚。毋庸置疑,賢惠的雅韻被放棄是天經地義的事。

宋老爺剛剛舒展完身體,側頭發現老妻站在那裡,連忙站起來過來要扶她:“你也不多躺會兒?怎麼就起來了?”

大太太雙手放在身前,沒有讓宋老爺碰:“你們父子倆可商量好了?芸兒的事該怎麼辦?”

又回到了這個話題,宋老爺有些訥訥:“這個?要不你挑個手腳勤快,機靈的丫頭,帶去上海給雅韻?”

“為什麼?”宋舒彥不明白,要丫頭上海也能找,不是因為這是秦氏的貼身丫頭嗎?所以秦氏才想要嗎?

大太太冷笑一聲:“芸兒已經成了你的六媽。”

宋舒彥這才知道父親又娶了姨太太,而這個姨太太居然是自己前妻的貼身丫頭。這事也太荒唐了!這秦氏才去上海個把月,她的丫頭已經成了他父親的姨太太?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