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這些日子想了太多,太多。嫂子有幾句話讓她反複的問自己,她在老家殫精竭慮到底是在乾什麼?老宅裡那些人跟她有什麼關係?兒子再混賬也是自己的兒子,在上海還能時時刻刻看見兒子,還能見見雅韻,還有嫂子可以一起說說話。
以前還想著自己是宋家的大房太太,這是自己分內的事,可就像上頭那位,老家的太太做得再無差錯,第一夫人的位子輪得到家裡的老妻?
想起黃大夫說的話,自己要是再這麼操心,就沒多少年好活了!她想先在上海住些日子,要是實在住不慣,再回去也行。
宋老爺不知道跟老妻分彆半天,她怎麼就要住上海了?
秦瑜一下子高興起來,大太太對原主真的很照顧,她讓自己來上海找宋舒彥,也是為她著想:“伯母要常住上海了嗎?以後我們娘倆一起逛街呀!”
“你們娘倆?”傅太太哼笑出聲,“現在有了你宋伯母,就不要我這個伯母了?”
“伯母也一起呀!”
“哼!”傅嘉寧又鼻孔裡出氣了。
“一起,一起,妹妹也一起。”秦瑜正是處處說錯話。
傅嘉寧跟宋太太說:“嬸嬸,姐姐就來沒多久,不曉得上海這裡的邊邊角落裡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和媽媽帶你去,不帶姐姐去,讓她去洋行上班,讓她去海東廠和興華廠,好好乾活!”
秦瑜掐了一把傅嘉寧的腰:“呦,小脾氣是不是還犯個沒完沒了?”
宋太太見兩個姑娘打打鬨鬨,頓時心頭輕鬆,露出笑容。
宋老爺見太太是真決定要待在上海了,問:“明玉,你出來得匆忙,老家那裡?
“世範,你青島和上海兩邊的廠子,不是都經營的好好的,找個靠譜的管家不就是了,再不濟,你那麼多姨太太,拿一個出來,也行啊!明玉,兒子在這裡,小瑜也在這裡。她關心的人都在這裡,讓她回老家替你看著宅子,她的心能落下?”傅太太問宋老爺,“在這裡多結交幾個牌搭子,一起打打牌,做做頭發,喝喝茶,種種花,養養草。日子不要太好哦!”
宋老爺聽見傅太太說自家太太關心的人是兒子是雅韻,唯獨就不包括他,有些難受。
“是啊!伯母,您也可以來我這裡住住,跟傅伯母就在隔壁,你們老姐妹一起聊聊天,也滿好的。”秦瑜出自真心邀請。
宋舒彥早就想起黃大夫的話了,自家母親是積勞成疾,憂思過度,想想父親房裡那一攤子爛事兒,而且秦瑜還主動邀請母親住一起,這倒是個好機會,他說:“母親,您留在上海吧!張媽是您手裡帶出來的老人,把芳姨一起接過來,要是家裡住得無趣了,來……小瑜這裡住兩日。權當是調養身體了。上海這裡戲院很多,還有茶館可以聽評彈。”
“舒彥說得是,今天下午我們還一起去看了《碧玉簪》。”傅太太說道。
聽見《碧玉簪》,宋舒彥心頭再次活泛,這出戲講什麼他當然知道,他跟宋老爺說:“父親,您說呢?”
宋老爺想想大太太輕飄飄的身體,想著黃大夫的話,主要是讓老妻能心境好起來:“也好,你就留在上海。”
“我回去一趟,把事情給老二交代一下,老二在老宅這麼多年,平日裡有什麼事,我也一直找她們幾個一起商量的,想來也是會的,況且舒華也已經成婚,管著老家的田地,讓他們母子把老宅給管起來。”宋太太跟秦瑜說,“小瑜,你是不是跟回去走一趟,把嫁妝給清點了,給你運過來?”
秦瑜也認為有必要,出來的時候,她不能讓大太太看出端倪,自然不會把宋家給的聘禮和自家的陪嫁分開。
要是讓大太太處理,大太太定然是會一股腦兒全給她搬來了,她可不想占宋家這個便宜,自己得回去分開,要帶走,也隻能帶走娘家陪嫁。
宋舒彥聽見要運嫁妝:“這……不著急吧?”
“你都把婚離了,小瑜也常住上海了,嫁妝還在我們老家算什麼事兒?”宋太太跟兒子解釋,自己走幾天還好,走幾個月老二老三心思就活泛了,這些東西放在那裡就是個麻煩。
秦瑜點頭:“我明天去洋行請假。我這裡因為簽了海東廠的印花機,所以提前完成了年度任務,前兩天又拿下了天津一家紡織廠的兩台紡織機。我那裡任務已經很寬鬆了,請假應該沒問題的。我們周日出發,下周日回來?”
“好。”
傅太太想起一件事跟宋太太說:“下午你跟我說張秀芳那個女人說我們跟老家的幾位太太說我們小瑜勾引嘉樹和舒彥,是吧?”
宋太太下午就是私底下跟傅太太說了,自己為什麼會著急上火來上海。中間略微抱怨了年太太汙蔑小瑜,傅太太當場就罵了年太太。沒想到傅太太會這麼大喇喇地把話給說出來,這種謠言,宋太太是複述一下都要臉紅。
“她口沒遮攔,胡說八道。你彆當一回事。”
“那不行。”傅太太看向自家男人,“德卿,我跟明玉和小瑜一起回去,我也好久沒看你奶娘了,我去探望一下奶娘,你說好不好呀?”
“你想和年太太在老家組牌局就去!我還能攔著你嗎?彆借奶娘說事。”傅老爺揭穿了自家媳婦的小心思。
傅太太笑嘻嘻:“老家的那些老姐妹好久不見,怪是想念的。”
傅嘉樹抬頭:“媽,如果是禮拜天走的話,我開車送你們過去,不像火車一段一段的,我可以一直開,開車雖然未必能節省時間,好歹時間自由些。剛好喬希後天走了。紡織機的問題基本解決。我也趁著這個機會,回老家休息幾天,跟你一起去探望一下奶婆婆。”
這個年代火車時速四十公裡,而且一路還要停靠多個站頭不說,就是等火車也是麻煩事兒,從上海到寧波,要走兩段鐵路,中間還要坐輪船擺渡,轉來轉去很麻煩。
開車就不一樣了,汽車雖然最高時速也就七八十公裡,因為滬杭甬這三地經濟比較發達,所以公路也算是完善,這兩年滬杭公路分段開通,比以前更方便了。
隻是大家不太喜歡乘汽車回去,一是因為汽車有可能壞在半途,有時候為了等救濟車,有時候得等上一整天,那就得不償失了。二是大多數司機也就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開車,到了外地就不認路了,一旦開錯,就可能迷路,找不到了。
不過,傅嘉樹倒是不怕的,他自己喜歡機械,也算是個車迷,一般的汽車修理工還沒他手藝好。回老家也開過幾回,路也熟悉。
“這樣也好呀!你奶婆婆看見你回去,肯定高興。”
傅老爺親娘早亡,他爹娶了繼室之後,不算苛待這個兒子,總歸也不可能上心,傅老爺是奶娘帶大的,跟幾個奶兄弟奶姊妹關係很好。
傅嘉樹真的很會逮機會,宋舒彥實在不願他長途和秦瑜同行,跟宋太太說:“母親,我……”
“舒彥,等下你可要好好想想如何應對東洋人的傾銷。”宋老爺打斷了兒子的話,兒子真的分不清輕重緩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