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希進房間去換個衣服再下樓來吃飯。
秦瑜對雲海番菜館沒有雅間一直很有意見,雖然國外一直是沒有包廂的,但是不能入鄉隨俗嗎?雲海後來改裝了一下,為番菜館設置了幾個包廂,一經推出大受歡迎,這樣談生意就更方便了。
宋舒彥和傅老爺已經先到了,兩人正在閒聊。
秦瑜進去坐下,打開手裡的報紙正要看,宋舒彥側頭問她:“我看到有我爸的名字?”
秦瑜把報紙遞過去一點兒,跟宋舒彥一起看《宋世範前姨太太為藝術獻身》。
文章如此寫:“所謂淫者見淫,如果你是為了看富商姨太太的身體的話,隻能說你太過於低俗。這部電影揭露的是上海變相賣身女性的苦難,根據調查上海目前注冊在案的公娼有三千多人,而暗娼有十倍之數,所謂的變相賣身,是說那些茶樓、酒樓的女招待、戲班裡的女戲子、電影女明星等等,在金錢的誘惑之下,從事此等勾當,亦是多見,說上海有十萬女性從事這個行當,倒也所言非虛。《名花白牡丹》就是以此為題材,說的是酒樓裡的一對姐妹花……”
這段話讀下來,秦瑜感慨:“林小姐是出演這樣的電影,倒也是為女性呐喊,是有批判性的現實主義題材電影,我得空去看看。哥,你去不去?”
宋舒彥有些為難,揭露社會黑暗的電影他想看,但是到底曾經是自家的五媽。
“看什麼看?現實她媽的現實!”老宋綠著一張臉進來,“你們誰去看,以後咱們就斷絕關係。”
“這?宋伯伯,你和林小姐已經分手了,你分手費都給了,你們之間已經沒關係了。她怎麼做都是她的自由,更何況從報紙上的說法來看,她這部電影還是很正麵的,積極的。”
“扯淡,她要真這麼想,我的腦袋割下來,給她當夜壺。”
“給她當夜壺,那不是為難她嗎?”秦瑜認為畫麵太美不敢想。
老宋手指彈秦瑜的腦門:“她要是真這麼想,還跟金家那個小子混在一起?”
秦瑜還在揉腦袋,宋舒彥抬頭看老宋:“這您也不能這麼說,整個電影行業都是這樣的,在美國,稱之為‘試鏡室裡的那一張沙發’,要拍一部片子,要選角了,這個時候電影公司老板就坐在試鏡室裡等女演員進來。這張沙發是乾什麼的,彆人可能不懂,您一定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林小姐想要在這個行業出頭,這並不奇怪。要不您砸錢,給她開一條路出來?”
老宋坐下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跟她沒關係了。”
“那就行了。您都熬過了我媽跟您離婚,姨太太大打出手。這麼個前姨太太,沾您一點兒光,您還會在意?”宋舒彥勾唇笑著說,“她來雲海入住,那就是雲海的客人,對客人還做不到笑臉相迎?”
老宋白眼看兒子,被傅老爺給扯過去坐下,老宋看著傅嘉樹和秦瑜在說話,又看看自己兒子,他冷哼一聲:“報紙上說我年紀大了不行了,所以跟老婆離婚了,把姨太太都散了。還說你是從頭到尾都不行,白白長了這麼個漂亮的殼子,保不齊是個銀樣鑞槍頭。”
宋舒彥一口茶水差點兒嗆死,正在咳著,聽他爸又說:“不是我說的,是報紙上說的。想要破除流言,就給我認認真真找一個。”
宋舒彥手帕擦了擦嘴:“那倒不必,常年上報紙,有利海東花布銷售。”
老宋:……
喬希帶著家人和工作人員進來,宋舒彥先站起來跟喬希擁抱,喬希大概是知道了海外市場以後是他的主要市場,看起來是回去狠狠地學了一把英語,而他太太的英語要比他好,秦瑜隻需要給老宋和老傅翻譯。
在上海逗留了兩天,喬希在張福喜的陪同下去了老宋的青島工廠。
與此同時,《名花白牡丹》在上海大爆起來,不管宣傳上是如何高端正麵,對普通民眾來說還是抱著獵奇去看,但是看下來口碑又極好,報紙上到處在說這部電影,說林美美演的紅芍藥太出彩了,甚至孟蝶在電影裡都被她比得黯然失色。
秦瑜被這種安利弄得心癢難當,最終跟傅嘉樹一起走進華美電影院,看了這麼一場黑白默片,這部片子講述的是一對姐妹花,本是良家女子,還讀過書,但是在離亂動蕩的世道中,家財耗儘,最後隻能去一家酒樓成為女招待。
林美美在裡麵扮演先一步沉淪的姐姐芍藥,在無聲片的時代,通過人物的細微表情,林美美把一個少女天真地以為可以賣藝不賣身,到後麵被拖入這個染缸裡,唯一的想法是保住自己的妹妹,而屈從於酒樓老板,周旋於客人之間的變化刻畫得入骨三分。
裡麵所謂的大尺度表演,其實並沒有秦瑜想象得那麼大,以為要露的一概沒露,從最初的痛苦,到後麵的迎合與麻木,給芍藥這個角色的是冬日雨天的一張破草席,她的歸宿是亂葬崗,而她傾儘全力要保護的妹妹,也步上了她的後塵……
秦瑜在看這部影片的時候,已經跳出了這個演員是自己認識的五姨太,無論她的清純,還是妖嬈,或是放浪,她都是熒幕上的芍藥,看完這個片子,秦瑜的心隻覺得堵得慌。
伴隨這部影片的熱映,很多人支持國民政府倡導的《廢娼運動》,在這樣的熱度之下,也許宋世範的前姨太太對林美美來說隻是給人一點點的茶餘飯後的話題吧?但是並不影響她本身的出彩。
秦瑜看著報紙上鋪天蓋地的評論文章,明明這個政府有很多能人誌士,他們知道正確的方向在哪裡,他們努力著想要帶著這個百廢待興的國家往好的方向走。可如果按照上輩子的社會進程,似乎這一切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