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是山變矮了,是他已經不需要匍伏在這座山腳下了。
這座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大山,再也不能成為他的枷鎖。
嘴角含笑,賈璉看向上房的眼神帶出幾絲淡漠和慶幸。
幸好他走了出去......
就像迎春活在元春的光輝下,他也時刻活在與賈珠的對比中。這裡給他庇護,也讓他活得卑微。
年少時,像一隻過冬的夏蟲,渴望溫暖又擔憂被無處不在的酷寒凍死在冷漠的冬季。
直到走出去後,才知道天有多高,地又有多遼闊。和生死相比,和朝堂風雲變化相峙,曾經那些早就不值一提了。
猶記得當初他要離開時,緋歌吃驚詫異,卻又極為讚同的神色。
原來外麵的世界,同樣是弱肉強食,但卻讓人活得充實自在。內宅的撕殺,在更廣闊的天地間,渺小到讓人覺得可笑。
就連那無疾而終的懵懂情愫,也成了少年無病申吟的一場淺白的夢。
再次見到緋歌,他的心仍然會隨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而悸動。但卻已經不似當初那般牽動所有心弦,移不開視線。
以前認為深不可測的人,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如今再看不過爾爾。然而曾經覺得很簡單的事情,覺得一眼便能看穿的人,此時再看時,卻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紗。
比如說...緋歌就真的是蘇緋歌嗎?
是,或不是,於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們終究...搖了搖頭,賈璉收回視線,嘴角帶著一抹淺笑邁著自然從容的步子,緩緩離開了榮慶堂。
帶著世家公子的矜貴,也帶著一身有彆有賈家兒郎的淡定沉穩。
這樣的賈璉無疑是脫胎換骨到了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程度,配上他的身姿和容貌,緋歌眼睛閃了閃,心裡浮現了一個她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出現在賈璉身上的詞——芝蘭玉樹。
賈璉的改變讓緋歌震驚,緋歌見到如今的賈璉也要為他喝一聲彩。但賈璉的改變卻讓王夫人驚悸之餘,又隱隱帶著某種晦澀不明的狠戾。
這幾年,王夫人已經將整個榮國府當成了她們二房的,賈璉的回歸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也讓她從這種美夢中驚醒。
原來她距離成功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相較於王夫人的功敗垂成,薛姨媽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時不時的看看賈母和王夫人,然後再收回視線看向自家怎麼看怎麼出眾的親閨女。
就目前來看,賈璉無疑是女婿的最好人選。寶玉和他一比,除了嘴大外,真真是無一事處。
榮國府的繼承人,自己又有官職在身,將來整個榮國府和爵位都是賈璉的。而寶玉有什麼?
嫡次子的嫡次子,和一個在宮裡當貴人的姐姐,以及幾個親侄子。
薛姨媽再想到自家閨女對寶玉的抵觸和寶釵比寶玉大幾歲的年紀差,真是不想不知道,越想越覺得寶玉當真非良配。
心裡有了另起爐灶的想法後,薛姨媽便找了個理由帶著寶釵回梨香院了。
她們娘倆走的時候,賈母還客氣了一回請他們一家參加晚上給賈璉的接風宴。
若鳳姐兒嫁給了賈璉,那他們和賈璉也算是親戚,可如今璉二.奶奶‘病逝’多年,薛姨媽又想將閨女嫁給賈璉,自然是不會以這種身份參加賈璉的接風宴。
更何況,賈璉是男丁,她們母女是女眷,男女不同席的情況來了也沒甚意思。還不如表示一下矜持呢。
薛姨媽想到這裡,先是恭喜了一賈母一回,又客氣的婉拒了接風宴的事,這才一臉笑的帶著寶釵離開。
寶釵跟著她老娘離開的時候,不知怎麼的還看了一眼緋歌。在緋歌淺笑頷首下才收回視線乖巧聽話的離開。
寶釵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看緋歌,哪怕跟著母親回到梨香院,也仍然沒有想明白。
......
被酒色淘空的賈赦倒是想要發一回嚴父的威風,但賈璉那一身在邊陲曆練出來的氣勢像極了當初從戰場上下來的榮國公,於是賈赦秒慫,差一點連為人.父親的威儀都丟了。幾句話就將賈璉打發走了。
此時已經年底,各處衙門都已經陸續封筆,不過賈政還在站最後一班崗,繼續在工部與耗子相親相愛,此時他不在府裡,也省了賈璉再去見賈政。
所以從賈赦那裡出來,賈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院子仍然是當初他成親時準備的院子,隻是裡麵侍候的人卻都不再是曾經的舊麵孔了。
賈璉的奶娘在賈璉離開第二年就被榮養了,此時聽說賈璉回來了,又連忙收拾了自己進府來看賈璉。
雖然他們這一支被打壓的不輕,但府裡的大事小情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時賈璉剛回府,奶娘就急忙忙的過來將這幾年府裡發生的事情挑挑撿撿的跟賈璉學了一回。
襲人琵琶彆抱的事,奶娘說的時候很是小心翼翼,在發現賈璉聽了這事後,臉上沒有任何波動才轉換了話題說起了旁的。
府裡每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奶娘都一一說給賈璉聽。
元春進宮時,賈璉還沒成親呢。這麼多年過去了,賈璉聽說元春終於在宮裡撲騰出浪花後,還笑了兩聲。
在外麵走了一圈,賈璉早就非那井底之蛙了。哪怕元春此時得了高位,賈璉也不覺得他有什麼好忌憚懼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