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內,老者在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兒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對著來自保/護傘公司的工作人員,說:“開始吧,願上帝祝福於此。”
來自保/護傘公司的年輕人,從已經敞開來的手提箱裡謹慎地拿出了注射針劑。
他徑直來到病床前,然後俯下身,抬起了少女的一隻手臂。他就像是一個護士一樣,先是用酒精棉球消了消毒,然後無比平穩的將長長的針頭紮了下去。
針筒內液體肉眼可見的逐漸減少。
年邁的父親,用像是抓著最後的水中浮木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兒,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
“九十到一百二十分鐘。”
來自保/護傘公司的人將注射針筒中的淺黃色藥劑推入朗曼體內後,這樣平靜地敘說著。
這藥物帶有一定的刺激性,將其注入體內的感覺並不怎麼好受。
聽到對方這樣開口,朗曼有些不解地反問了一句:“什麼?”
保/護傘公司的工作人員解釋道:“藥物生效時間。”
朗曼下意識地問來一句:“如果超過了生效時間呢?”
來人毫不留情地回答:“那隻能說明,藥物失效了。”
……
身上大部分位置都纏滿了紗布的年輕女孩,正緊張地緊握著手指。
保/護傘公司的醫生來到她身後,輕輕解開了脖頸處紗布的接口。他動作溫柔的把紗布一圈又一圈的解下來,就在即將裸/露出皮膚的一刹那,女孩突然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她不敢看,她怕藥物失效,在諸多誌願者中唯獨自己失敗了。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一直不給予一個人希望,而是讓一個人先看到希望的光輝,卻又冷漠地斷絕她步入光明的道路。
她承認,她就是個膽小鬼,她害怕了,事到臨頭她退縮了。
……
病房內,保/護傘工作人員拿出手機看了看,他掐算著時間。
他說:“距離注射完藥物已有九十分鐘了。”
老者聽到他的話,雙手不禁顫抖起來,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躺在床上的女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病房中除了三人各自的呼吸聲,誰也沒有再出聲說話,一時間房間裡寂靜得可怕。
九十一分鐘、九十二分鐘、九十三分鐘……
九十七分鐘、九十八分鐘……
一百零五分鐘……
一百零八分鐘、一百零九分鐘……
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孩突然動了一下手指。
老者愣了一下,然而忍不住呼喚道:“艾琳娜!”
緊閉著雙眼的女孩像是真的聽到了老者的說話,她五根手指都微微蜷縮了一下。
這位頭發花白的父親儘管從外表上看過去是那麼的威嚴,然而此時的他已經不受控製的紅了眼圈,他語帶哽咽的又喚了一聲女孩的名字。
這個已經在病床上沉睡了數年的女孩,顫了顫如蝴蝶羽翼般的睫毛,然後驀地睜開了雙眼。
與那雙湛藍如洗帶著點茫然的眼睛對視上,一向以堅強嚴肅的外表示人的老者,居然忍不住潸然淚下。
女孩因常年不說話而有變得有些沙啞乾澀的嗓音突兀的在房間裡響起:“……爸爸?”
“我是、我是,爸爸在這。”老者不顧臉上的淚水,硬擠出了一抹笑容。
即使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雙眼,外人卻依舊能觀察到,他已不再如年輕人澄澈的雙眼此時是那樣的明亮,就好像是終於見到了失落已久的珍寶。
……
時間臨近九十分鐘時,朗曼突然感覺到腿部神經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換做常人,這一幕應該會讓人感到慌亂驚恐,然人朗曼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因疼痛而略微扭曲的麵容配合上這絲笑意,讓他的麵部神情看起來有些怪異。不過坐在他對麵,一直關注著朗曼的保/護傘工作人員完全沒有因此嘲笑他。
朗曼的雙腿已經失去知覺好多年了,如今能感覺到疼痛,豈不是說明這藥物已經成功了一半?
顯然,在場的兩人都清楚這一點。
這場疼痛足足持續了十分鐘,朗曼也被這陣疼痛折騰得大汗淋淋。
漸漸地,疼痛逐漸減弱,最終完全消失。
朗曼非但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有些驚慌地看了保/護傘的工作人員一眼。
保/護傘工作人員鎮定地開口:“朗曼先生,您為什麼不嘗試著拋棄輪椅站起來看看呢?”
朗曼的手指握住輪椅扶手,然後又鬆開,反複了幾次,他終於下定決心,他嘗試著讓腳落在地麵上,這麼多年來,一直不受他大腦指揮的腿,居然真的動了起來。
他試著撐著輪椅扶手站起來,保/護傘的工作人員上前攙扶著他。
朗曼低頭看著自己的腿。“我……站起來了?我站起來了!”
他現在正站立著!他能夠站起來了!
朗曼想要再說些什麼,卻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腳掌踩在地麵上,卻有如落在雲端,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
醫生一圈又一圈的為少女卸去身上的紗布,白色的紗布散落了一地。
女孩依舊死死地閉著雙眼,不敢睜開一絲縫隙。
醫生安撫道:“睜開眼來看看吧。”
“可是我害怕。”
醫生笑道:“我向你保證,你很美。”
“……真的?”
“我可以向上帝發誓。”
女孩心中一橫,睜開了雙眼。明明隻是一個再輕鬆不過的動作,她卻仿佛在其中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她呆愣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伸手摸向鏡子中的投影。
醫生體貼地退後一步,沒有打攪她。
鏡麵中的她,皮膚上那些醜陋猙獰的疤痕全都消失不見,那恐懼的源頭已然從她的身上離去,它們是如此的光滑,再沒有凹凸不平的疙瘩虯結。新長出來的皮膚還未經過風吹雨淋、太陽照曬,要比她身上其他部位的皮膚白上一個色調,然而她明白隻要再過一段時日,這新長出來的肌膚將微微暗淡下來,與其他部位的皮膚變為同色。
從今往後,她可以儘情的穿短袖、穿裙子而不用畏懼他人或怪異、或嘲弄、或鄙夷的眼神,她也可以穿上泳裝肆意的在海灘上玩耍,而不用擔心他人嫌惡她破壞了周圍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