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絲下露出來的是一張英俊又疲憊的麵龐。
喬安眼中微露驚訝。
她認識這個男子,更準確點來說,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薛可人認識他——
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的謝家三少爺謝曉峰。
但凡是在江湖上混跡過一段時日的人,就少有人不知道謝曉峰。
即便是沒見過這張臉,也曾聽說過他的事跡。
他為人高潔狹義,劍術登峰造極,他生下來就像是在詮釋何謂神話。自他開始闖蕩江湖,就奪走了當世所有習武之人的榮光。這是一個能令人嫉妒到發狂的劍客,但即便如此,眾人仍忍不住在畏懼之餘,敬佩他,膜拜他。
但是在這眾多江湖人裡,薛可人不僅認識他,而且兩人的關係一度十分親密。
他們曾是一對情人。
哪怕是在結婚後,薛可人都一直對他暗懷愛慕。
因此喬安在看到這張讓薛可人銘記於心的臉時,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誰。
大概所有人都以為,謝曉峰此時應該呆在神劍山莊,老老實實當他養尊處優、高貴凜然的三少爺。
即便他沒在家中,那也該是正在前往某地斬奸除惡的道路上,或是正程門立雪於某個江湖豪傑門前,等待著與之比武,然後再一次創下武林神話。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已經被江湖人神化了的人物,此時此刻居然喝酒喝得不省人事,滿身狼藉的倒在了山野村落外的小道觀前。
他的頭發不再梳理得一絲不苟,衣衫不再整潔華貴,腰間的天下第一劍更是不見蹤影,整個人醉如爛泥,曾經彬彬有禮的樣子蕩然無存。
如果不是喬安讀過原著,知道謝曉峰的確有過這麼一段行屍走肉般的經曆,或許她根本不會相信這人就是那江湖傳言中的神劍謝曉峰。
不斷的輪回轉世至今,喬安清楚劇情不是一成不變的。
謝曉峰實在是醉得太厲害了,她還真不敢就這麼把他放在門外置之不顧。先不說他一旦出個事,她心裡能不能過得去,坦然處之,光是神劍山莊的遷怒就夠她喝一壺了。
一個夏侯山莊在她身後緊追不放就已經足夠麻煩了,喬安真的不想再招惹第二個。
喬安硬把他攙扶了起來,其實她毫不懷疑,如果她在此時把他抗在肩上,他能直接吐她一身。
她把他安置在了客房內,她沒敢讓他仰躺著繼續睡下去,而是調整了一下他的姿勢,讓他側臥於床,以防他在無知無覺中被胃裡反流的食物堵住氣管。
處理完他這邊的事情以後,喬安重新穿過院子,把院門緊緊關好,然後才回到房間,準備清洗一下身體再睡下。
……
次日清晨,謝曉峰在不絕於耳的清脆鳥鳴聲中醒來。
那渾然不覺自己吵醒了屋內沉睡之人的鳥兒,鳥喙裡仍不間斷地吐出悅耳的啼鳴,它站在窗台上,跳來跳去,尾巴打得窗紙啪啪作響。
謝曉峰睜開眼,入目是一件他全無印象的房間。
床幔顏色素淨樸實無華,一側的桌子上擺著一盆蘭草,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打理得極好。家具用料普通,卻漆麵嶄新,窗紙潔白,顯然是新糊的。
陌生。
這是他對自己所處的房間唯一的印象。
空氣中隱隱傳來“香”味,不是草木花香,更不是文人雅士調製的熏香,就隻是燒香拜佛時最常見、最普通的那種燃香之味。
他仍帶著幾分宿醉後的頭疼,但意識已經恢複了清醒。
謝曉峰回憶了一下自己昨夜睡去之前在做些什麼,然而酒意衝昏頭腦後的記憶太過破碎,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但是他沒有慌亂,更沒有好奇這是哪裡,他甚至不關心自己為什麼在此處。
他漆黑的雙眼裡一片虛無,又帶著少許倦意。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卻發現他身上隻剩下一身還算乾淨的白色裡衣,外麵那層破舊又肮臟的衣裳已經不見了。他視線掃過周圍,然後平靜地拿起其上擺放著的一套乾淨衣物,神色如常地穿在了身上。
不關心是誰把衣服放在這裡的,也無所謂到底是給誰的。
他走出房間,然後就見到院子裡立著一樽隻有在道觀寺廟裡才有的巨大塔型香爐。他走到正殿前,從門口向內看去,見裡麵供奉著一尊呂祖像。
院子裡站著一個身著道袍的女子,看其背影,謝曉峰感覺有些眼熟,但是一時間記不起是誰了。
喬安正在給她前些日子栽種的花苗澆水,聽到腳步聲,就順著聲音看過去。
“你醒過來了?”
謝曉峰說:“原來是你。”
自他從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醒來,直到現在,他的眼神裡終於多出幾分訝異。
薛可人。
如今的夏侯夫人。
已經嫁入紅雲穀夏侯世家的她,怎麼會出現在這樣一個鄉野間的小道觀裡,而且還是一副已出家為道的打扮?
但他是一個很知情識趣的人,既然對方都沒有問他為何會以這般模樣出現在這裡,他又何必拿同樣的問題去為難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