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夜色中,身影似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他靜靜站著,看著虛空。
似乎察覺到了蘇墨墨的目光,他猛地回頭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隔著院子門,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謝鈺目光沉沉,總是垂在額前的劉海也被捋開,露出了完整的臉。
少年隻有17歲,自9歲那年父母雙雙去世後,便由他撐起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為了養活年邁的爺爺和年幼的弟弟,從13歲開始,謝鈺便咬著牙,乾著成年人都難以承受的重活,年年都拿滿工分。
掙來的口糧大半給了體弱的爺爺,弟弟謝旻正在長身體,也需要吃好點,最終隻能克扣謝鈺自己的口糧,很多時候他一天隻能吃一頓。
直到下地乾活的時候暈倒,謝鈺才給自己再加了一個早餐。
積年累月,快要成年的少年身子瘦得像根竹竿一般,好在謝家基因出眾,謝鈺的身高才沒有受到影響。
17歲的謝鈺從頂端跌到塵埃,他的經曆比許多人一輩子的經曆還要豐富。
對於謝鈺來說,平凡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而家人,更是他全部的溫暖所在。
之前因著謝家地主的身份,謝鈺很是吃了些苦頭,雖然後來新隊長上任,對他們十分和氣,生活環境也寬鬆了許多,但謝鈺卻養成了一個警惕的性子。
任何刻意接近他們的人,不是為了戲弄就是為了教訓他們。
謝鈺知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隻有家人,才是最可靠的存在。
但遇見蘇墨墨後,事情似乎有了些變化。
少女對他伸出了援手,謝鈺冷漠拒絕,他知道,這個年輕的女生也是為了戲弄他,這樣的人他遇見過不少。
但那天之後,謝鈺等了許久,卻再也沒有見到少女的後招。
謝鈺心中情緒複雜,少女的目的難道不是先給他善意、然後再將他打落地底、冷眼旁觀他的狼狽嗎?
隻是她未免也太沒有耐心了吧。
想要看他狼狽的模樣,不是應該先假裝示好、讓他放下戒心嗎?
為什麼她隻向他伸了一次手,便收了回去?善意給予得太少,他又怎麼可能對她服軟?
謝鈺心中嘲笑少女的伎倆太過低劣。
但不知不覺間,他想起那個少女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身為大部分隊員排斥的存在,謝鈺從來都是隱藏在陰影裡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感極弱的人,卻總是偷偷觀察那個光一般的少女。
他看著她越來越美,看著她被全隊的年輕小夥子愛慕,看著她身邊出現江皓、陳戚文…
她越來越好,自己卻似乎在原地踏步。
因此,即便上一次謝鈺為江皓讓了步,但這一次,在謝旻再一次嘟囔漂亮姐姐在哪裡之後,謝鈺心中的那把火似乎也被點燃了,他便憑借著心中的一股衝動跑了過來。
簡單地製造出一些動靜後,謝鈺便站在院子外等待。
這一刻,他也說不清自己心中是期待更多,還是恐慌更甚。
他的勇氣似乎隻能支撐他做到這個地步了,餘下的,隻夠支撐他挺直腰背。
終於,院子內傳來輕響,謝鈺的手無法控製地僵硬,隨後,他便看見了打開門的少女。
——於月光之下靜靜站立。
…
蘇墨墨看著麵無表情的少年,有些疑惑,問道:“謝鈺,你過來乾什麼?”
自己習以為常的名字從少女口中呼出,似乎也帶上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月光旖.旎,纏繞在謝鈺心間,讓他的神誌也開始昏昏沉沉。
幾秒後,謝鈺才開口道:“我來找你。”
蘇墨墨好奇:“找我乾什麼?”
謝鈺垂下眸子:“你不是蘇家人,你以後想怎麼辦?”
明明少年才17歲,看著還有些稚氣,偏偏這麼一本正經地說話,蘇墨墨不免好笑。
她輕輕倚靠著院門,抬起眸子:“怎麼,你要幫我?”
“你沒錢沒票,怎麼幫我呢,弟弟?”
最後兩個字“弟弟”拖得聲音很長,帶著點點戲謔意味。
蘇墨墨說的“沒錢沒票”四個字,若是從其他人口中吐出來,謝鈺必定會認為是對他的諷刺。
少女漫不經心,與初見時的溫柔截然不同,但謝鈺卻同樣地心跳加速。
謝鈺想,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嗎?隊裡年輕人都說蘇家孫女乖巧、賢惠、溫柔,唯有他,見到了如此不一樣的她。
在這月光之下,不光是他衝動了一回,就連少女,也褪去了那層偽裝。
隻是謝鈺對少女口中的“弟弟”有些不滿,沉默片刻,他糾正道:“我今天就18歲了。”
——並不比你小多少。
蘇墨墨有些訝然,所以說,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謝鈺才會來找她嗎?
看著身前瘦弱的少年,蘇墨墨頓時生出大姐姐的憐愛之心,她直起身子,便從衣服口袋裡摸索著什麼。
找了半天,蘇墨墨終於摸到了一個微涼的東西。
她將手從衣袋裡抽出,然後幾步走到謝鈺身前,遞出道:“弟弟,生日快樂哦。”
隻見月光下,少女白皙的掌心中躺著一顆大白兔奶茶。
沒錯,正是原女主之前送蘇墨墨的,她一直忘了吃,正好借花獻佛。
謝鈺微怔,胸口似有暖流湧過,或許是月色太溫柔,也或許是今天這個日子太過特殊。
最終,他輕輕地從少女掌心拿走了那顆糖果,深深地握到了掌心。
生日。
爺爺弟弟都忘記了的生日。
連續8年沒有收過禮物的生日。
18歲成年之際有些特殊的生日。
這一天,謝鈺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陌生異性的禮物。
心跳急劇跳動,少年垂下眸子,看著身前淺笑的少女,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