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大人您慢慢看。”牙婆熱情道,沒有一絲不滿。
做她們這一行的,眼力很重要,僅看青衫女子周身氣度,便不是個普通人。哪怕她不像那些大家族特地派來買小廝的管家,也未曾披金戴銀,牙婆也絲毫不會怠慢。
粗略地掃了幾眼,蘇墨墨便挑出了五個忠厚老實的小廝,打算到時候領到穆家父子麵前,再挑出最終的人選。
付了定金,約定好相看時間後,蘇墨墨便轉身離開。
本心而言,她是不願意看見這些場景的,牙行裡的孩子懵懵懂懂,並不知曉自己一輩子都會被一張賣身契釘住。可惜這是古代世界,哪怕她可以買下整個牙行的孩子,卻也無法改變整個世界。
更何況蘇墨墨現在隻是一個小秀才,她的能力也實在有限。她能做的,不過是默默積蓄自己的力量罷了。
歎息一聲,蘇墨墨便打算回客棧,但就在這時,路邊站著的一個人,猶豫許久後,輕聲道:“蘇、蘇秀才?”
回頭一看,竟是一個同樣穿著長衫的女子,不過她的發絲間已經有了白發,神色也有些落魄。
蘇墨墨轉過頭,中年女子看清她的臉後,頓時瞪大了眼,下意識道:“不、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隨後女子便想要離開。
距離三個月前才來這個世界之時,蘇墨墨的容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和原主唯一的一點相似之處,大概便是那同樣贏弱的身姿。
畢竟在平均身高175的女尊世界,身高172的並不多見,加上那纖細的腰肢,這也算是獨一份的。
從原主的記憶中,蘇墨墨認出了此人是誰,正是她曾經的夫子,也是科舉路上的犧牲者。
此人名叫錢紅,是小泉鎮人,家裡還算有些家底,因此便供她讀書,可惜錢紅不算有天分的人,苦讀十幾載後,在26歲那年,總算考上了秀才,可惜同年,她的父母便去世了。
之後錢紅開始掙紮著考舉人,也去了府城書院讀書,但待了9年,她依舊未曾考上。
原本還可以繼續留在書院讀書,但35歲那一年,錢紅家裡出了事。她常年不在家,娶了幾年的正君和人跑了,留下大女兒和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
錢紅的父母早已去世,本就是正君撐著這個家,她無法怨恨正君,恰好心灰意冷,便也歇了心思,開始回家照顧自己的孩子。
女子不愁娶,錢紅又是秀才,為了照顧孩子,她便娶了一個賢惠勤快的男人,兩人一起過日子,靠著家裡留下的房子,平日裡找些活計,去代代課,做啟蒙夫子,倒也不算窘迫。
可惜比起曾經的書生意氣,現在這樣家長裡短的生活,錢紅實在厭惡,便也頗有些鬱鬱不得誌之感。
蘇墨墨之所以知曉這一切,便是因著錢紅曾經替她的夫子代過課,算是當過她幾天的夫子,雖然隻是看著課堂那種。
原主考上秀才時,隻有她真正的夫子過來祝賀,錢紅未曾前來,大抵心中還是有些落寞,畢竟原主15歲考中秀才,錢紅29歲才考上,自覺無顏出現。
見錢紅已經轉身離開,蘇墨墨便也未曾出聲,或許如今這個局麵,她不出現更好。
…
不知為何,這小泉鎮,明明應該是民風淳樸之地,明明原主在這裡也讀了好幾年書,但蘇墨墨呆著,卻覺得有些不適。
或許是見識過了府城百姓臉上的笑容,街上的熱鬨活力,再麵對這有些死氣沉沉,人人為了生活掙紮的小鎮時,差距便格外明顯。
這一刻,蘇墨墨突然有些明白了原主的選擇。
府城繁華迷人眼,那裡有美人,有學業,有前途,象征著光明的未來。而回來後,麵對隻有無儘的灰暗現實,以及如同錢紅那般,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也是因此,係統12才會根據原主的心願,發布出“出人頭地,不再活得那般窩囊”的任務。
回到客棧後,賀正君已經醒了過來,蘇墨墨將飯菜端上樓,溫聲道:“賀爹,用晌飯了。”
賀正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喃喃道:“墨兒,你的臉,為何變得這般…”
蘇墨墨淡淡道:“賀爹,或許是府城水土養人,我這段時間吃好睡好,身體自然便好,隨之而來的容貌變化也很正常。”
賀正君無條件信任自己的女兒,聞言便點了點頭,拿過筷子,笑著道:“沒錯,我的墨兒可是秀才,你懂的多,是我孤陋寡聞了,墨兒本就如此美貌,如今不過是明珠除塵罷了。”
吃了幾口飯菜後,賀正君又抬起了頭,想起什麼,目光擔憂道:“墨兒,你為何現在便回來?休沐日隻有三天,來得及趕回府城嗎?你不必擔憂我們,我們在家過得很好。”
蘇墨墨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平靜道:“賀爹,這是授衣假。再者你說過得很好,那我今晨看見的又是什麼?”
賀正君唇角的笑容一僵,歎息一聲,見少女直直地看著他,心中又浮現一絲欣慰,便將一切全盤托出。
聽見隻言片語後蘇墨墨早有猜測,賀正君的話隻是驗證了她的想法罷了。聽完後,她看著賀正君,神色認真道:“賀爹,關於此事,你有何想法?”
賀正君怔了怔,垂下了頭,語氣格外平靜。
“我能有何想法?這都是命中注定的劫難罷了,好在我有你這麼個女兒,這輩子也是不愁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裡又染上幾分欣慰。
“賀爹,穆家村的人,必然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蘇墨墨平靜地陳述了這個事實。
“不論是道歉,或是報官,總不能就此罷休,除你以外,哥哥那裡,我也會詢問一番,他才是最有資格說出此話的人。”
陽光灑進窗欞,站著窗邊的青衫女子仿若修竹一般,渾身散發著讓人信服的力量。眼看曾經那抱著自己腿的小女孩長著如今的模樣,這一刻,賀正君心中突的湧上了一股自豪感。
他讀過些許書籍,不是那不知變通之人,蘇墨墨本就是他心中的主心骨,無條件相信的對象,見她心意已決,賀正君也迅速地改變了主意,點頭道:“那便等阿岩醒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商議一番。”
用過飯後,賀正君不願多花錢,便催著要去看穆岩,好將房間退掉。
兩人來到醫館時,已經是申時,穆岩才醒不久。賀正君和他解釋了一番後,穆岩垂著頭,突然低聲道:“父親,妹妹,我被表姐摸過了。”
“反正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該如何處置,都聽妹妹的。”
賀正君大驚失色,下意識道:“莫非是昨晚…?”
穆岩無聲點頭,賀正君也一時無言。同為男子,他自然知曉名聲的重要性,兒子被彆的女子觸碰過,說出去便是醜事一樁,倘若村裡人知道,那兒子便真的嫁不出去了。
蘇墨墨見穆家父子都沮喪地垂著頭,突然開口道:“她碰你哪裡了?”
到此刻為止,蘇墨墨都以為那表姐是觸碰了穆岩的隱私部位,但下一秒,穆岩卻難堪道:“下、下巴。”
蘇墨墨:……
突然覺得,比起現代社會覺得拉手會懷孕的小孩子,穆岩的知識更加匱乏呢。
賀正君猛地抬起了頭,看向穆岩,將他仔細打量了一遍後,這才鬆了口氣:“阿岩,脖子以上沒事的,你無需擔心,再者穆嘉是你表姐,有血緣關係,不必擔憂。”
“脖子以上…真的沒關係麼?”穆岩怔怔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蘇墨墨直接上前一步,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直視著他,語氣堅定道:“穆岩,現在我也摸了你的下巴,你看有關係嗎?”
賀正君也在旁邊點頭道:“阿岩,墨兒是你妹妹,這樣沒有關係的,你不必太過擔憂。”
感受著女子微涼的手指,穆岩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的目光開始恍惚,所有消沉的情緒,似乎都隨著心上人的觸碰煙消雲散。
有關係,如何會沒有關係?隻是比起昨晚的恐懼厭惡,此刻,穆岩整個人開始發燙,好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見穆岩好點了,蘇墨墨便收回了手。賀正君出門抓藥,她坐在一側的木椅上,想起什麼,隨口問道:“穆岩,為何你見到我的容貌不曾驚訝?”
穆岩雙手緊緊地抓著衣衫,整個人還處於一種特殊的狀態,便下意識道:“在我心裡,妹妹一直都是這樣啊。”
說完後,一片寂靜。恍然意識到說了什麼,穆岩猛地抬起頭,看向蘇墨墨,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男子那琥珀色的瞳孔裡,盛著一片慌亂,便這麼直直地撞進了蘇墨墨眼底。
看著男人緋紅的耳根,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