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 200 章(1 / 2)

於王家村的村民們而言,這輩子見過最厲害的人便是那裡正,穿著錦衣,納了十八房夫侍,估計家裡的鋤頭都是金子做的。而現在,眼前的青衫女子明明身姿贏弱,那氣勢卻更勝幾分!

即便從站在一旁的穆家父子二人身上,村民們對女子的身份早已有了猜測,但此刻,看著那氣勢和容貌同樣驚人的女子,卻無人敢與其直視,更遑論去詢問一番。

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一個疑問,眼前的人…真的是曾經那又黑又瘦、寡言內斂的蘇秀才嗎?

眾人怔神之際,卻見那光鮮亮麗的穆家寡夫走上前驚喜道:“墨兒,你瞧,這裡竟有隻小狗。“

墨兒?墨兒!

村民們大驚,心中的猜測陡然間被證實,她們卻絲毫不曾放下心來,反而越發驚駭。眼前的貴人,竟然就是那三月未見的蘇秀才!

雖然大家都知道穆家那曾經的贅妻考上了秀才,甚至去了府城讀書,但於村民而言,她們大多數人對這蘇秀才的印象還停留在數年之前。

畢竟蘇秀才擺升學宴的時候,這穆家寡夫不光拒收她們的賀禮,連人都拒之門外。

也隻有少數人對三個月前那冒著細雨上山采藥的長衫女子有些印象,當初她們便可窺見一絲不凡,此刻心中更是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尤其那幾個在山上就想要將兒子嫁給蘇秀才的,此刻更是悔不當初,要是當時堅持一下,說不定現在也就攀上了這根高枝。

瞧瞧,不過三月未見,這蘇秀才便已經買上了高頭大馬,那再過一年、三年、三十年呢?哪怕是目不識丁的村民們,此刻也清楚地明白了彼此之間的差距,她們知道,這看了九年的蘇秀才,真的徹底和她們不是一路人了。

沒有人不羨慕穆家父子的,倘若可以培養出一個這麼優秀的女兒,她們也願意辛苦九年啊!再說了,下地有什麼辛苦的,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怎麼她們家沒飛出一隻金鳳凰呢?!

蘇墨墨看向賀正君,隻見穆家牆角邊緣,竟然窩著一隻黑色的小狗崽,脖子下方還有幾簇白毛,似乎察覺有人正在看它,狗崽子喉嚨裡還發出可憐的“嗚嗚”聲。

“墨兒,這狗真可憐,我們把它養著吧,家裡多條狗看家護院也好。”賀正君有些猶豫著說了出來,他眼巴巴地看著蘇墨墨,仿佛隻要她輕輕皺一皺眉,便會立刻更改口風。

目前賀正君並不知曉她打算讓他們搬去府城,但蘇墨墨還是頷首道:“賀爹,喜歡你就養著吧。”

話音落下,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穆岩眼睛也亮了。女尊國的男子性子被教養得很軟,哪怕穆岩外表魁梧,內心來說,他也是喜歡這些小動物的。

兩個小廝很有眼力見,一個主動上前開門,還有一個幫著卸馬車上的行李。賀正君操心慣了,便去幫忙收拾,他不可能讓狗崽子弄臟自己女兒的衣衫,便隨手將懷裡的小狗崽子塞進了穆岩懷裡。

頓時,那身材高大的男人便僵住了身子。

穆岩的個子很高,小狗崽卻似乎才滿月,窩在穆岩懷裡,看著格外較小。但此刻,他們的反應卻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狗崽子格外自在,在穆岩衣衫上嗅來嗅去,圓滾滾的腦袋還在他的衣衫前一拱一拱的;穆岩則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嚇到小狗崽,導致它摔下來。

蘇墨墨緩步走進小院,小廝們則手腳麻利,一趟趟地搬運著行李,唯獨穆岩還站在原地,被外麵的村民們悄悄打量著。直到行李都裝好了,不經意間回眸,蘇墨墨這才發現穆岩一直呆呆地立在原地。

頓了頓,蘇墨墨站在屋簷下,淡淡道:“穆岩,你為何不進來?”

穆岩下意識抬頭,相隔幾米,徑直撞入女子眼底,仿佛觸碰到了刺一般,他迅速低下頭,悶聲悶氣道:“我、我這就來。”

隨後,穆岩僵著手,嚴嚴實實地護著懷裡的小狗崽,一步一挪地朝著院子裡走來。

穆岩走了好幾步,忙著收拾雜物的賀正君恰好路過,見小狗崽的腦袋一挪一挪的,嘴裡還在嗚嗚咽咽,便恍然大悟道:“阿岩,小狗餓了,估計是把你當爹爹了,你快放下來,小心它的口水把衣裳弄臟了。”

穆岩震驚地抬起頭,正想反駁,下一秒,小狗果然直接咬上了他的衣衫,將他胸前的衣襟都沾濕了。

即便未曾扭過頭,但穆岩仿佛也察覺到了屋簷下那女子的目光。

…落在了他那沾濕的衣襟上。

穆岩一陣窘迫,當場便在蘇墨墨麵前表演了一個“三秒內耳根變紅”的技能。

父親說過,一個清白的男子需要學會矜持,需要與女子保持適當的距離,不能有任何過限的舉動。但現在妹妹便在這裡,父親怎麼能說出這話呢?“濕了”這種字,如何能夠直接形容他這個未婚男子?

穆岩心頭難得地生出了幾分羞惱,倒讓他整個人的情緒變得更加鮮活。

賀正君卻絲毫未曾察覺到自己兒子的窘迫,畢竟在他心中,穆岩從來都是一個老實乖巧的孩子,一點都不曾開竅,那又如何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呢?

再者在賀正君心中,阿岩和墨兒是兄妹,都是一家人,那便無需如此忌諱,否則反而顯得生疏。

此刻天色開始微微暗沉,夜晚即將來臨。院子裡還維持著兩天前的模樣,顯出幾分簡陋,賀正君不願委屈女兒住這般陳舊的房子,便忙前忙後地收拾著。

蘇墨墨是家裡唯一的女子,她是一家之主,要操心的事情自然很多,便也不曾顧上穆岩,倒是那小廝頗有眼力見,煮了一點肉粥後,幫著穆岩喂了小狗。

“墨兒,咱們家你最有文化,你便為小狗取個名字吧。”忙好後,賀正君笑看著蘇墨墨道。

瞧了眼那眨著圓溜溜眼睛的黑色小狗,眾目睽睽下,蘇墨墨淡淡道:“賤名好養活,便叫它石頭吧。”

蘇墨墨隻是隨口一說,賀正君卻立刻讚歎道:“好名字!石頭堅毅,經曆風吹雨打卻依舊如初,甚至洗淨鉛華,石頭是咱們家的護院狗,咱們家以後也會如同石頭一般,洗淨鉛華,越來越好!”

小廝們跟著誇讚附和,好聽話不要錢似的說出來,唯獨抱著石頭的穆岩垂下了眸子,眼底情緒閃爍。

石頭?

雖然目不識丁,但家道未曾中落之時,穆岩還是學過自己的名字的。當時父親便告訴他,他的名字叫“岩”,是母親取的,母親隻希望他如同那岩石一般,無論麵對何種生活,都能夠堅強。

這句話被穆岩牢牢地記在了心底,這也是他從一個富家公子淪落為地裡刨食的村民後,心態始終不曾改變的支柱。

他像岩石,會永遠紮根於這片土地,無論風吹還是雨打,無論冷眼還是嘲弄,都無法移動他分毫。

而現在,穆岩心底深處的這句話,卻被他的心上人說了出來。

賤名好養活麼?穆岩心中湧現淡淡的喜悅,他也會像石頭一樣,即便現在是條狗崽子,以後也可以看家護院。石頭需要的是一碗肉粥,他需要的僅僅是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

他如同這隻狗崽子一般,人生卑微如斯,卻都遇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隻是石頭尚且有自知之明,一碗肉粥便可打發,從此將她視為主人,他卻在妄想著她,妄想著她不再是妹妹,而是…妻主。

不。

不是這樣的。

穆岩心中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就像這隻狗崽一樣,他也很好打發的。

哪怕一輩子不嫁人,哪怕喊她主人,哪怕隻是看家護院,隻要能夠留在她的身邊,他便願意死纏爛打,咬著她的衣衫,嗚嗚咽咽地祈求。

而即便棍棒落到他的身上,他也永遠永遠無法鬆口。

翌日,蘇墨墨醒來時,便聽見了門外傳來的動靜,隨意地披上衣衫走出門後,蘇墨墨便看見了在院子裡歡快地奔跑、滾著小木棍的狗崽子。

“石頭,石頭。”小廝們拿著熏好的肉乾逗著它跑過來,隻是聽見腳步聲,見主子走了出來,小廝們立刻便站起身,一臉局促無措。

明明他們應該喊上一句“主子早上好”,或者有眼力見地奉茶,但此刻,這兩個剛剛及笄的小廝卻不若牙行裡那般機靈。無他,眼前的主子讓他們覺得,自己出聲都是一種打擾。

蘇墨墨走過去,蹲下身摸了摸那乳牙未長、含著肉乾嗚嗚咽咽的小狗崽,隨後起身道:“多熏製一些肉乾,給石頭的不加鹽,再多做點加鹽的。乾糧也要準備一些。”

女子聲音平淡,小廝們卻絲毫不敢鬆懈,直到她離開,這才匆忙跑向廚房,心中緊張,又太過著急,跨過門檻時甚至差點摔跤。

門外傳來一陣動靜,抬頭一看,竟是賀正君,他穿著粗布,拖著幾根竹子回來,額頭布滿汗水,臉上卻帶著純粹的笑意。

“墨兒,起床了?”

蘇墨墨:“…”

“賀爹,你在乾什麼?”

賀正君將竹子拖到了屋簷下,緩了口氣道:“墨兒,你瞧這金竹,最適合編竹筐了,而且這些都是好竹子,我挑了好半天呢。”

掃了眼院內,蘇墨墨平靜道:“哥哥呢?”

果不其然,賀正君道:“阿岩去地裡了,咱家還有點菜沒種完呢,這地裡的活可不能鬆懈了。”

蘇墨墨沉默幾秒,開誠布公道:“賀爹,過幾天我會帶你們去府城。”

“啪嗒”一聲,賀正君手裡的竹子摔了下來,他呆呆道:“府、府城?”

蘇墨墨坐在了石凳上,目光清淺,說的話卻讓賀正君無法反駁:“賀爹,我不過離開三個月,你和哥哥便差點被人賣了,而我還要在府城呆三年,你們這樣,讓我如何放得下心?”

賀正君有些慚愧地垂下了頭,囁嚅片刻後,低低道:“但是那府城的開銷得多大啊?咱們家都是你在賺錢,我和阿岩什麼都不會,去了府城也是給你拖後腿。在這村裡,起碼我們吃喝不愁,你可以安心學習。”

說到這裡,賀正君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他抹了把眼淚,深深地看著青衫女子道:“墨兒,你才及笄,爹爹不想你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能夠考上秀才,便已經很優秀的,你可以走慢一點,慢慢來的。”

蘇墨墨一時無言,小廝們也不敢出聲,一時間,院子內隻剩下了灶台裡火柴燃燒的聲音,劈裡啪啦。

這火柴便像穆家父子的人生一般,永遠都在燃燒,沉默卻堅定。

許久,蘇墨墨歎息一聲,放軟了聲音道:“賀爹,咱們是一家人,你和哥哥無事,我才能安心學習,再者府城活計更多,你和哥哥去了必定可以養活自己。”

“而且書院給我發了許多花紅錢,加上夫子介紹的活計,我現在身上的銀子買下府城一座院子都綽綽有餘。”

賀正君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但女子的神情不似作偽,加上這馬車,以及昨天拉來的滿滿一車物品,賀正君總算相信了。

見他態度鬆動,蘇墨墨便又勸了幾句,賀正君總算同意一同前往府城,隻是看著蘇墨墨的目光裡,卻越發愧疚。

等到穆岩回來後,便得知了這一消息。尚且來不及驚訝,蘇墨墨便又問道:“哥哥,關於穆家村的人,你有何想法?”

想法?穆岩能有什麼想法。他甚至比賀正君還要悲觀,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誰叫他是個男子,誰叫他長相醜陋。

果然,這穆家父子都需要接受教育。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蘇墨墨都在為父子倆講述,引經據典,還舉了府城男子們的例子,總之一句話,即便你是男子,這婚姻也不應該被人隨意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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