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滄隨即發出一聲悶哼,他的傷口之前浸了水,血和雨水混和在一起,傷口處就隻露出白慘慘的肉芽。隨著他呼吸的起伏,新鮮的血液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胸口和腰腹處湧出。
亓眉擦了擦,擦了又擦,依舊擦不乾淨,這陣勢仿佛是不將這具身體裡的最後一滴血流儘絕不罷休。
亓眉一邊給嬴滄處理傷口一邊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淚。
“你逞什麼能,肉體凡胎一個,還真的以為自己是……”
“亓眉!”嬴滄突如其來地打斷了亓眉的嚎啕大哭。
亓眉抬起頭,黑色的大眼睛裡蓄著淚,將流不流,看得人就心生憐意。
“換他給我處理。”嬴滄的手指指了指謝淵,平靜說道。
亓眉癟了癟嘴,又看了看謝淵:“不行!”
“我說,換人。”嬴滄雖然聲音虛弱,但他這樣的口氣中,依舊帶著一些不容拒絕的命令。
亓眉正想說點什麼,就聽到嬴滄慢悠悠地坐了起來,手指的指節敲了敲床邊的木頭,淡淡道:“看到外麵掛的駝鈴了嗎?”
亓眉點點頭,態度似乎有些畏畏縮縮:“那是我掛上去的……”
嬴滄點了點頭,語氣不喜不怒:“你再吵我就把你掛到那去。”
亓眉立刻閉嘴,起身往外走去,經過謝淵的時候還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給他上藥,我去燒水。”
一時之間,沉默如斯。
謝淵從方才進入這樣一個地方,看到無數已經死去的骸骨□□在荒野的地上,就陷入了無儘的沉默中。
亓眉走出去後,他沒有立刻走到嬴滄的身邊,反而拉著殘破的帳篷,把那道巨大的破口裂縫攏了攏,將冰涼呼嘯這的風擋在外麵。
他轉過身來,看著嬴滄半裸著上半身做起來,千瘡百孔的胸口還在淌著血,從謝淵的角度,可以隱隱看到他的背後浮現出一大塊黑色的紋路,密密麻麻的圖案從肩頸後延伸到腰後,就像是烙下的一大塊紋身。
謝淵走近了些,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確實是一幅紋身。那紋路精良細膩,一隻碩大的蒼鷹在嬴滄的背後展翅,每一根羽毛都纖毛畢現,而鷹眼如畫龍點睛般,透出銳利如刀的眼神,栩栩如生。
而此刻嬴滄也注意到了謝淵的視線,一時之間湛黑的眼幽深無比,他指了指亓眉放在一邊的藥盒,淡淡道:“過來。”
謝淵竟然對這種毫無壓迫的態度沒有絲毫的抵抗,走到嬴滄的身邊,仔細地給他處理起傷口來。
謝淵的動作極輕,但還是偶爾會碰到嬴滄的疼痛處,可是嬴滄卻不發一言,麵無表情地闔著眼,隻有偶爾肌肉的抽搐,才能讓謝淵感覺到他其實是在忍耐疼痛。
謝淵的嗅覺已經接近麻木,但他還是能夠從空氣中聞到那種鐵鏽的猩甜味,如同繞在嗓子眼的頭發絲,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惡心感。
“你本來可以不救我的。”謝淵低垂著頭,裝作不經意的問出這句話。
嬴滄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而謝淵也正悄悄地抬頭看他。
兩個人的眼神極其迅速地碰撞在一起,快得連謝淵都沒有來得及收回他的表情。
嬴滄的眼睛裡布滿血絲,但是目光依舊如刀似劍,他側著頭看著謝淵,依舊用那種淺淡如水的語氣說:“五日之期未到,我不會食言而肥。”
謝淵愣住了,沒有想到嬴滄竟然會說出這樣的回答。他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他交出自己貼身的傷藥,跟嬴滄換了五日活命的時間。
他動了動嘴唇,小心翼翼地問:“五日之後……”
“五日之後,你還是要時刻擔驚受怕,成為我們的儲備糧。”
亓眉提了一個瓦罐進來,罐口冒著騰騰熱氣,她在門口聽到謝淵的問話,迫不及待地就闖了進來,眼神忍不住的打量著謝淵,想將他此時的表情收進眼底。
“我不明白,你明明費儘心力地救了我,卻要因為誓言期限一到,就能夠轉眼將我殺掉嗎?”在謝淵的心裡,還是有一絲同伴的幻想。
他和嬴滄經曆過生與死,甚至他渾身是傷的從搏殺中逃脫出來,轉眼間就能將同行的夥伴殺掉,甚至是作為補給吃掉嗎?
“你想錯了。“嬴滄冰涼的聲音瞬間就打碎了謝淵腦中那一絲絲溫情的幻想。
“殺或不殺你,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