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眉霹靂啪裡像倒豆子一樣說出一大串話,說完按住腰間精致的彎刀就要往外跑。
嬴滄聽得滄白的臉上都浮現出黑氣,咳嗽一聲,屈起食指敲了敲床簷,簡短地命令道:“回來!”
亓眉立刻老老實實地站定,不敢有絲毫的違抗,一頭黑發烏亮烏亮地盤在頭上,襯托著黑色的大眼睛,顯得尤其惹人憐愛。
而亓眉就這樣可憐兮兮地望著嬴滄,祈求他這次能夠放自己一馬。
“把你的存糧拿出來,外麵那人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嬴滄麵色冰冷地開口。
亓眉驚訝地挑了挑眉,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驚呼:“你什麼時候竟然對一個周人如此上心,竟然還有考慮到他餓肚子的事?你怎麼不想想我奔來逃去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上?”
嬴滄對亓眉這種誇張的調侃沒有絲毫的反應,他閉上眼睛,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往後靠了靠,仿佛陷入某種高深莫測的思考中。
久到亓眉都以為嬴滄要睡著了,她才聽到嬴滄悠悠地說:“這個周人,不是普通人。”
說完這句話,亓眉的臉色略有變化,說不上是一種厭惡或者是驚訝的複雜表情。
一時間,她和嬴滄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氣氛一下就沉默了下來。
亓眉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視線低垂看著地麵,輕輕地說:“我知道了,讓他活著吧。”
謝淵哪裡想得到,他在猜測嬴滄和亓眉身份的同時,嬴滄也在猜測他的身份。
他剛換好衣服,從某處破敗的營帳裡走出來。不知道踏上了什麼東西,發出“哢噠”一聲,某種碎裂的聲音就從他的腳下傳來……
謝淵挪開腳,一根精致的步搖扭曲著躺在地上,就在剛才,被踩得四分五裂。
他慢悠悠地彎下腰,伸出一雙潔白的手去將已經變形的步搖拾起來,指尖轉動間,眼神深邃的凝視著。
他深呼了一口氣。他感受著鼻尖縈繞著一股水汽蒸騰,混著空中些許腐朽冰涼的空氣。
繼續往前走了走,她看見一隻森白的手掌,僵硬地朝著他伸展著。
一具穿著一身翠玉黃裳的女子絕望地俯趴在不遠處,關節已經僵直,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謝淵注視了一陣子,發現這女子的頭上確實像是少了兩樣裝飾的步搖。
他緩緩走過去,端詳著這位死去女子的發飾,最終彎下腰去,將手上的步搖,輕輕地插在了女子手邊周圍的沙土裡。
慢慢地直起腰來,謝淵抬眼看了看高闊的天空,寒空中明亮的太陽冷冰冰的照著這片毫無生氣的大地。
空曠,寂寥,滿目瘡痍。
在謝淵來到荒海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慘烈的情景發生。
生與死,無時不刻地徘徊在他的身邊。
生命的脆弱和渺小也每時每刻都在衝擊著他的內心。這幾日的光景,他兩世都不曾體會過。他現在見到的這種場麵,時時刻刻不在告訴他,這裡是一個完全沒有絲毫公平和公正的可言的世界,沒有人會因為弱小而湧起保護憐愛之心。
就在這樣的一片遠離大周的荒涼沙漠裡,毫無製度和律條的限製,生活著這樣一群弱肉強食的人。這裡的生存法則肆意而血腥,所以他們視人命如草芥,蠻橫狠戾。若是你強,你便能夠收割彆人的性命,若是你弱小,你的性命和鮮血就是強者用以炫耀的榮耀。
“殺人越貨,莫過於此。”
亓眉清脆的聲音從身後突然出現,讓謝淵從內而外感受到她語氣中的那種說不出的淡漠。
司空見慣。
大概說的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