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如染,紅唇明眸。
嬴滄微微彎腰,將額頭緊緊抵在謝淵的額上,目若星輝:“照做。”
謝淵此刻的思維紊亂不堪,幾乎不記得自己當下的處境。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反抗,可能是因為見到這原始的肉搏,也可能是由於嬴滄無可抵擋的目光……
他沉默地將手指點在刀刃上,那刀尖動了動,一股灼燒的感覺從他的指尖傳來。
謝淵的手指有些顫抖,他伸出手去,將拇指點在嬴滄的額頭,緩緩的劃過眉心,鼻尖,再到嘴唇……
就在這一刻,嬴滄的抿了抿嘴唇,將謝淵瑩白的拇指尖含入嘴中,嘴唇包住一段指節,濕潤的舌從傷口掃過,輕輕吮去指尖的血滴,引起陣陣酥麻。
謝淵瞬間麵白如雪,抬頭望向嬴滄,接觸到他的目光之後,驚恐地收回手,連連後退。
嬴滄凝視著謝淵,漆黑的雙眼如湛湛寒星。
謝淵感到自己的臉頰在迅速的升溫,渾身上下又充斥起那種被萬蟻噬咬的痛楚。
——是跗骨。
跗骨的餘韻,隨著升高的體溫,又蔓延了上來。
嬴滄衝著天空伸出一隻手臂,仰頭發出一聲長嘯,那嘯聲悠長古樸,似乎是秦九方才唱過的歌謠,又仿佛不是。
羽翼振翅拍打的聲音從半空中響起,那隻淩厲的黑鷹從空中疾馳而下,倏然伸出如鉤雙爪,穩穩地立在嬴滄的肩頭。
那黑鷹的頭顱四處轉了一圈,銳利的目光落在謝淵的身上,發出一聲極其短促的叫聲。
嬴滄摸了摸那蒼鷹黑亮的羽毛,朗聲高吟:
“蒼鷹為證,黃土為席,吾心昭昭如明月,明月彎彎照溝渠……”
旁的人聽到嬴滄的聲音,振臂高呼,仰天跺腳,神態瘋魔不似常人。
謝淵的耳邊回蕩著這歌聲,不知道他們為何歡呼。
夜幕將臨,在那巨大的篝火前,一場極其盛大的典禮,才剛剛開始……
嬴滄看了謝淵一眼,這一眼卻讓謝淵的心墜入冰窖。
他往後倒退著,從來都沒有體會過如此恐懼的時刻。
嬴滄往前走了兩步,謝淵就往後挪兩步。
他覺得此刻的嬴滄很危險,危險到他都忍不住想要逃離的地步。
嬴滄眯起眼睛,挺直的脊背猶如槍杆,慢慢的,以一種狩獵的姿態,一步步壓迫性地靠近,直至和謝淵麵對麵,臉貼臉。
篝火發出劈裡啪啦的嗶啵聲。
嬴滄低下頭,頭顱的影子在他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他的麵色冷硬,眼神放肆的釘在謝淵的身上,那神態就像是盯住獵物的蒼鷹,容不得絲毫逃竄。
謝淵怔怔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嬴滄,忽然覺得嘴裡有些發苦。看著嬴滄的手握住腰帶,用一種極其緩慢放肆地速度逐漸扯開,他的心頭就立刻湧上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心慌來。
他感覺即使是這麼多天的相處,即使是他用了一些小手段證明自己的價值。但是那也是是他一廂情願對嬴滄的看法。
這一刻,嬴滄的麵目陌生,陌生到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步。
謝淵聽著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喧囂聲,孤獨無助地躺在嬴滄的身下。他的雙臂被嬴滄的一隻手緊緊地扣在頭頂,雪白的脖頸朝上,形成一段脆弱的弧度。
嬴滄湊在他的臉前,目光平靜,仿佛毫無波瀾,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內心的心跳如鼓。
嬴滄目光湛湛,凝視著謝淵的眼眸,在這個時候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謝淵想仰頭大笑,卻不敢大笑。
他感覺自己的牙齒在顫抖,上牙磕在下牙之上,發出令人心顫的碰撞聲。
他感覺自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弱:“謝……謝淵……”
“善,謝淵。”嬴滄重複了一聲謝淵的名字。
驀然之間,謝淵感覺天地間一片漆黑。
嬴滄伸手將一塊黑布蒙在謝淵的眼上,乾燥的嘴唇仿佛從謝淵的眼瞼上拂過。
此時謝淵的耳邊傳來一句清澈低沉的呢喃:“我名,嬴滄。”
——我名,嬴滄。這句低聲的呢喃深刻入骨。
隨之而來的便是徹骨的疼痛,嬴滄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挺進謝淵的身體。
謝淵隻感覺有什麼東西將他生生撕裂開,讓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指尖牙縫都淌著溫熱的黑血。
他謝淵兩世蹉跎,感透生死,自詡智謀過人,計策出眾。
若是世間事皆如此,即使來這荒海之中,不管是怎樣驚險的境地,總是可以抵過去。
過去的剪影一點一點在謝淵的腦海中回蕩著。
那時候的晴空如碧,蟬鳴聲起。
他跪在宮殿門口,被千軍所指,最終和王上決裂,自己孤意要來荒海。
和父親的最後一彆,謝良須發全白,麵容凝重而疼惜。
“一入荒海便身不由己,慎之,慎之……”
王上擺酒送彆,周文漓緊蹙眉頭,但還是笑著倒來美酒。
“你若平安歸來,孤當裂土封侯。”
……
想到這些,謝淵忍不住從眼角眯起中溢出笑意。
眼上的黑布在劇烈的掙紮之中散開,謝淵睜著眼,努力想要看清他身上的這個人。
最後一絲殘陽也消失在了地平線,深沉的夜色如同崩塌的石流,瞬間傾蓋如山,遮住這天地。
嬴滄寬闊的身軀蓋在他的身上,背後的黑鷹躍躍欲飛,淩厲的爪鉤仿佛要抓到謝淵的身體裡去。
謝淵努力張開眼睛,看到嬴滄眼神湛亮如鷹,額上的汗珠沁出,緩緩地從他的額頭滴落。
圍繞著他的人群,歡呼雀躍,氣氛熱烈如盛典。
他顫抖的手捏住嬴滄的肩膀,每一次深入都會讓他的麵色更白一些,無儘的痛楚在他的身體中爆裂開來。
他彆過眼去,仿佛聽到迎風的旗幟獵獵作響,橫縱營寨連綿相交……
他咬著牙,想發出一聲憤怒的呐喊,最終隻發出一聲低低地嗚咽……
嬴滄沙啞的聲音喝到:“毯子。”
有人急衝衝拿來一塊毛毯,蓋在嬴滄和謝淵交疊的下半身。
嬴滄微微起身,半跪在地上,將毛毯輕輕蓋在謝淵的身上。
謝淵渙散的眼眸顯得很無神,嬴滄碰了碰他的嘴唇,有力地手臂摟過他的腰站起來。
謝淵深深地呼吸著,感到身體一片刺痛。
嬴滄橫抱著他,環視一周,從他從容的表情上來看,根本看不出他對這樣幕天席地的放肆有什麼羞恥感。
謝淵雙眼寂寂,麵上再沒有半分煙火氣息。雪白的腿從毛毯中伸出來,白淨的臂膀無力得攀附在嬴滄的肩上。
深邃沉寂的夜空黑雲壓頂,陰沉的黑幕猶如潑了墨一般。
都說黎明前的黑暗是深沉的,但夕陽過後的永夜,對於謝淵來說,沒有一絲光亮。
(注1):1人之性,尤是也。摘自周禮正義序。
(注2):劫掠為婚,出自《易經•屯》。劫掠婚在易經中專門的風俗記載,我記不清是怎麼才算是劫掠婚了,這裡借用一個名詞,其實並不是這樣的,不要被我誤導了,有興趣旁友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