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荒海中的一蓬血霧(1 / 2)

重生之罪臣 甜味玻璃渣 11690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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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肱骨大臣如流水一般從他們的身邊匆匆走過,唯恐沾染上謝淵的晦氣。

謝淵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絲毫不後悔用這樣粗暴的方式闖宮求生, 他這些孽緣和選擇,還要從十天前, 他再次睜開眼睛說起。

不知道是獲得了哪位上天神佛的青睞, 竟然謝淵重生在父親被斬、謝家被抄的前三天。

上一世的慘烈還曆曆在目, 上一世的他深信王上的說辭,竟然真的信了父親暗通荒海, 眼見他含恨而終。

父親死後,他礙於罪臣身份,甘願掩於人後, 為王出儘計策, 可時間一長,他又人微言輕,隻落得一個被排擠的下場。如此渾渾噩噩過了大半輩子,恨了父親大半輩子, 終於在他三十五歲之時,王上再征荒海, 大獲全勝, 謝淵也終於知道往事覆蓋下的種種權力之爭。

那日秋高氣爽,謝淵拖著一副病懨懨的身體, 殿前泣血質問:“我謝淵其人, 愧於老父罪臣之身, 此生不求聞達於世,隻今日向王上問得一句,我父是否冤屈而死?”

周文漓坐於王座之上,輕描淡寫:“是又如何?”

謝淵隻覺得多年抑鬱之氣終於積壓不住,一時之間氣急攻心,急急嘔出一口汙血來,之後便是頭重腳輕,除了周文漓叫他名字的那聲,再記不得其他。

上一世的庸庸碌碌,已經變成了過眼煙雲,這一世才剛剛開始就已經逆轉了父親的命運。

隻是他從殿前闖進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一顆棋子,尊敬的王讓他生就生,讓他死就死。多年情誼隻剩下皮肉相連的利益牽製,如今這樣的結果,是否真的值得?

謝淵問了問自己,又看了眼深遠的天空——碧空如洗,一如自己暢然的心境。

他張口吩咐道:“禾斌,備上行李,明日便赴荒海罷!”

一世負氣尚成今日,去又何妨?死便埋骨。

萬骨關以北一直都被稱為是活人墓,屍骨塚。十年前大周出軍一戰荒海,葬身千萬將士的屍骨,通通在這十年間化成一抔黃土。

王城之中,尊貴如王上周文漓,權勢如司徒王宗文,都對十年前的荒海一戰避諱莫深,偏偏民間倒是坦然,常有隨性之人往來於萬骨關前憑吊烈士英魂,若是偶然有所得,傳到大周王都去又是一個佳話,所以這一路上雖環境惡劣,往來還遇上了好幾隊返回的通商馬隊,竟然不顯得人煙稀少。

馬車傾軋在粗糙的砂礫上,在邊關獨有的寒風霜冷中留下一排蕭瑟的車轍印,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慘烈的寒風詭譎地裹著厚重的烏雲,遠處的天邊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雨。

禾斌騎馬靠近馬車,抬手敲了敲窗戶:“公子,已經看得到灣洲頭的綠洲了,需不需吩咐領隊在那裡休整幾天?”

謝淵打開馬車的車窗,任一口寒風透進來,吹得他咳嗽了一聲,不由得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不用,跟著他們的安排就好,不要拖慢行程。”

天邊的蒼鷹壓低身體倏然俯衝而過。

謝淵將目光投向遠處,觸目所及,在茫茫一片沙漠中,遠處的綠洲點點猶如灑落在海中的珍珠。

白日將儘,黃昏在這一片荒漠中的綠洲上顯示出相當的柔美。安營紮寨之時,謝淵也驚訝於在這樣一片荒地之上,還能有這樣風景絕美的地方。

他的麵前是一湖波平如鏡的綠水,遠處的水線綿長一直連接著遠處,近處的水麵清澈冰寒,寧靜的湖麵上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再往邊上走,水邊長著一片斜斜歪歪地樹林,灌木叢枝丫橫生,一時也看不清更裡麵的景象。

灣洲頭作為彙聚之處,湖邊還是熱鬨非凡,好幾隊人都在清澈的湖邊紮起了營帳,遠遠望去活脫脫像是從地上突然長出的一個個碩大雨菇。

更多的人放下行裝,湧向了清澈的湖邊打水嬉戲,甚至有人完全不懼湖水的冰寒,已經脫了衣服半裸著跳入水中,享受起半個月都不曾享受過的沐浴。

謝淵在車上呆久了,趁著禾斌去取水的功夫從帳中走出來,看著遠處越壓越低的烏雲,隻感覺荒海的風沙吹著麵上生疼,一陣大風刮過的時候,還夾雜著粗糙的砂礫。

他捂著口鼻深吸了一口氣,湖邊升騰起的凜冽水汽在他的身體裡打了一個轉,讓他立刻神清氣爽起來,沒有了剛才那種憋悶的感覺。

“叮……叮當……“隱隱的駝鈴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

謝淵站在原地沒動,細細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兒,由著駝鈴的聲音越來越近。

整個營地還沒有燃起火把,天色卻越來越暗,湖水像是吸飽了墨汁一樣,在暗下來的天色中顯得幽靜而漆黑。

倏然間抬起頭來,謝淵正好看見奇怪的一幕。

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就在他側邊的不遠處正兒八經地經過,隻是形態不太好看,正費力地拉著一匹棕色的馬,往不遠處的樹林子裡牽。

這個小姑娘嘴裡咬著半截辮尾,頭發服服帖帖地盤在頭頂上。這種極其有特色的打扮,像是一種風土人情,又像是為了避免麻煩臨時盤的發髻。她清瘦的臉上一雙黑瞳大得驚人,隨著馬的不配合,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而駝鈴清脆的聲音隨著她的動作,從她的腳腕上傳來。

謝淵有些好奇,探究的眼神正好和她那雙烏溜溜又骨碌碌的眼神撞上了。

“你是什麼人?”謝淵還沒來的及開口,那小姑娘吐了嘴裡的半截頭發,清清亮亮的聲音比他還要一本正經。

“你一個小姑娘,半夜來我門前偷馬,就不怕我叫人過來綁了你嗎?”謝淵覺得有些好笑,他雖然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是這馬一定不是她的。

偷馬都要係上駝鈴,真不怕被人發現!謝淵忍不住想搖頭。

正要再開口,營地裡突然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急促地闖入營地,在幾個營帳間四處逃竄。

“啊——”一聲慘叫從剛點起燈火的營帳裡傳出來,緊接著又是一聲淒慘的叫聲。

衝天的火光從一處迸裂開來,謝淵驚懼地回過頭去,順著那火光處,一隊人馬猶如一排旋風,身後馳騁著墨色的烏雲從遠處狂奔殺來,火光映照下,冰涼的彎刀宛若收割人命的鐮刀,縱馬飛馳而過,灑下一片血色……

有偷襲!

荒海之中一直都有遊蕩的馬隊,乾著馬賊的勾當殺人奪貨。隻是他們歇在灣洲頭的幾隊人馬加起來數量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不知道是什麼人物這麼大的手筆,竟然敢夜襲他們。

謝淵不知道他們這群人從什麼地方開始就被人盯上了,夜晚將近,正是夜黑風高殺人夜。

“糟了!被發現了!”那小姑娘麵色一變,拉著馬的動作更是一緊。隻見她謹慎地往周圍看了看,蹲下身去一把取下腳腕邊的駝鈴。

就在這時,整個營地的人已經開始人聲鼎沸,嘶吼和尖叫的聲音從一個營帳傳到另外一個營帳,眼瞅著那衝天的大火就要燒到這邊來了。

“公子!”禾斌焦急地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謝淵正要應聲,就感覺背後一涼,那小姑娘貼著他的麵纏上來,雙腿有力地盤上謝淵的腰,細長的手指捏住一把冰涼的彎刀橫在他的脖頸邊。

小姑娘在他的耳邊吐氣:“彆叫!出聲我就殺了你。”

謝淵一驚,竟然弄不清她這是什麼路數的本事,隻覺得頸後一痛,暈了過去。

亓眉鬆開腿跳到地上,瀟灑地將彎刀插入刀鞘中,隻是低頭望著謝淵的臉孔有些發愁,自言自語道:“竟然遇上的是個美人,真是愁人。”

亓眉本來想殺了他,不過在看清楚謝淵的長相之後,又感覺是頭一次遇上比她兄長還要好看的男人,要下手宰了,也是不舍得,不由得苦惱地踢了踢謝淵已經軟下來的身體。

她拉著馬就要離開,結果這馬反而撅起蹄小跑兩步,走到謝淵的身旁嚼起他的衣服來。

亓眉這才反應過來,她偷的這匹馬的主人竟然就是謝淵。

這可難辦了。亓眉皺了皺眉頭,抬眼望了望火光衝天的地方。好幾隊黑色的身影正在收割著彆人的性命,他們毫不在意噴濺在身上的血跡,而死壯淒慘的人都以各種不同的姿態躺在黃沙之上,再過不久,風沙和水汽就能夠掩蓋這些人的慘狀,從此埋骨荒漠。

“公子!”禾斌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

亓眉拉著馬歎了口氣,彎下腰雙手抓起謝淵的腰帶,不知道怎麼奇妙地一扭就將謝淵整個人提起來,粗暴地扔到馬背上。

說來也是奇怪,就在謝淵被扔上馬背的一刹那,那大棕馬刨了刨蹄子,立刻溫順下來。

亓眉跨上馬背,一拉韁繩,沿著水邊稀稀拉拉的灌木叢中縱馬跨過去,轉眼就消失在黑黢黢的樹林裡。

他原本以為嬴滄會提出某些過分的要求,比如詢問大周的兵力之類的。他暗下決定,如果嬴滄提出這樣的要求,他一定會矢口拒絕。

可是嬴滄沒有。

嬴滄的眼神在謝淵的麵上轉了一圈,立刻露出一絲了然:“你以為,我會讓你透露大周的兵力和邊關的守備嗎?”

謝淵一聽,臉色就有些變了。

嬴滄微微搖了搖頭:“就算我想知道這些,你知不知道暫且不提,就算你心中清楚,依照周人氣節,你大概是寧死也不會告訴我。”

“你沒有說錯,彆說我完全不知道,就算我知道這些事情,我也絕不會告訴你,一個荒海人!”謝淵的目光閃動,大聲地對嬴滄說到。

嬴滄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以後不要分得這樣細了……你以後也沒有再回大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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