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 外麵風雨如瀑,風雨飄搖,研究室內卻很安靜, 很多人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直到臥室的門輕輕打開, 光腳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傳來。
宗闕眼睛未睜,直接開口道:“你要是出來就把你丟出去。”
腳步聲停下,輕輕的一聲哼傳了出來,臥室的門直接關上了。
……
一夜的風雨, 些微陽光透過窗簾的時候, 宗闕睜開了眼睛, 從沙發上坐起走到了窗邊。
朝陽海浪一如往昔,海風隨著剛打開的窗戶吹拂了進來, 好像昨夜的暴風雨都是一場夢一樣, 隻有桶裡那隻不怎麼活躍的魚證明著昨晚有人魚來過。
宗闕看了那魚一眼, 打開了臥室門, 室內的被褥還有些淩亂, 可昨晚躺在上麵的人魚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宿主, 半夜潮水快退的時候魚就走了。】1314說道。
那個時候宿主睡得正熟。
【知道了。】宗闕下意識拉平了被褥,思索了一下,還是將床單被罩全都換了下來, 換上了新的, 而原本的則被丟進了洗衣機。
機器運轉, 小機器人在旁等候, 宗闕拎起了那條放著魚的桶出了臥室, 將其送進了廚房:“半個小時之後烹調。”
偏遠無人的研究所, 連廚房裡的工作都是服務型機器人代勞的。
機器人揮舞著機械手臂, 收到指令:“收到。”
雖然研究所的實驗經費不足,但夥食確實不差,又是靠近海邊,各種海鮮更是不少吃,但這次的早餐所有人卻頻頻看向了宗闕的盤子。
他的盤子裡放著幾份烹調好的肉,還有的是用堅硬的外殼承載著,看起來很是嫩滑不說,隔著很遠都能夠聞到香味,隻香味就能讓人口齒生津。
其他人不好問,羅鑫沒忍住咽了幾口口水問道:“博士,您這是什麼肉啊?”
“應該是深海的魚。”宗闕一口一口品嘗著魚肉。
確實很不錯,有的位置的肉嫩的幾乎入口即化,有的位置則帶了幾分韌性,跟最嫩的牛肉差不多,但是沒有任何膻味和血腥氣。
廚房根據各個位置的特征分彆烹調的,隻是魚看著大,外骨就占了很大一部分,真正可食用的地方並不多,但無愧於那條人魚無視樣貌的美味。
“博士,您從哪兒弄的?”羅鑫問道。
“早上在海灘上撿的,可能是昨晚被海浪衝上來的。”宗闕麵不改色,吃下了最後一塊,將外殼收起來起身道,“我吃好了,先去實驗室了。”
他轉身就走,羅鑫仰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發現以自己的厚臉皮竟然沒蹭到一口嘗嘗味。
……
海邊的日子本沒有特彆大的變故,隻有每次實驗有所進展時,兩個年輕人會樂上一陣子。
可那次風雨後的第三日,整個研究所在大清早的時候沸騰了起來。
“有人魚?!”
“什麼人魚?人魚怎麼可能到這個地方來?”
“不是咱們這裡,是南邊的研究所,科研船發現了一條深海人魚,在海裡遊的那種!”
“不是傳說,深海人魚不是傳說!”
“難不成是風雨的變故?人魚才會出現?”
“南邊研究所發現跟咱們又有什麼關係,或許他們要回去了,我們還得待在這裡。”
“你傻啊,有一條深海人魚肯定就不止一條,到時候我們要是發現了,那我們不是也能離開這裡了嗎?”
“說的也是哎!”
“太好了,我還沒有見過深海人魚長什麼樣子呢。”
“我也想看看。”
宗闕站在過道處看著一群年輕人的狂歡,知道主角受上岸了。
原世界線記載,喻樺是其他科技時代穿越過來的人類,如果他隻是人魚,待在海裡沒有任何問題,可他是人類,而人類更容易親近人類,長期生活在深海那樣的地方,換作任何人類都會覺得不安和抵觸。
他的上岸是必然,被研究所發現,彙報給A星,被保護起來也是必然。
世界線自此展開,但深海人魚對聯盟何其珍貴,在享受了擁護和珍視之後,也會相應的喪失一些自由,因為他必須在眾多家族挑選的追求者中選擇一位成為他的丈夫,孕育子嗣。
原世界線記錄,距離主角受確定下自己的丈夫還有一年時間。
“博士,真的有深海人魚哎。”羅鑫並沒有參與那場狂歡,反而麵色看起來有些憂心忡忡,“我們的實驗還要繼續嗎?”
找到一條深海人魚的功勞比研究出什麼都管用,研究所的人心浮動隻會比之前更厲害。
“你想選擇什麼?”宗闕麵色平靜的問道。
“雖然我也想快一點兒有成果。”羅鑫說道,“可是即使找到了深海人魚,聯盟也是禁止強行捕撈的,如果人魚真的想上岸,根本不用我們去找,不想上岸,找到了也沒用,與其寄希望於那個,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實驗。”
“走吧。”宗闕轉身道。
“是。”羅鑫匆匆跟上。
一間實驗室,將所有嘈雜的聲音都隔絕在了外麵。
而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整個研究所裡隻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博士,研究所裡的人好像都出海了。”劉超夾著盤子裡的食物,臉色有些擔心,“他們不會出什麼事吧?”
“不清楚。”宗闕吃著自己的食物道。
各人的命由各人自己決定,月瓊海的確美麗,但表麵美好的地方往往也隱藏著危險。
那裡不僅住著銀月族,還有烏穹族,銀月族以銀色為尊,烏穹族則以墨色為美。
銀月族以歌聲和迷霧蠱惑人心,烏穹族以海浪和武力繁衍後代。
不僅人類能夠改變人魚,人魚也能夠改變人類,深海霸主從不是好惹的,既然涉身險境,就要做好生命受到威脅的準備。
“那我們要向上麵報備嗎?”劉超看著他道。
“嗯,報備。”宗闕看向了他道。
研究所空了很多,也寂靜了很多,兩個年輕人跟其他人相處過很久,雖然誌向不同,但是明顯還有感情,也就使他們頗有幾分心不在焉,當第三份材料毀掉的時候,宗闕讓他們回去休息,自己也換下了防護服去了海邊。
海邊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以往宗闕去了沒多久,那條人魚就會踏浪而至,漂亮的眼睛裡泛著數不儘的心思,可這一次宗闕坐在那裡整理數據,從太陽西垂等到了漫天繁星,那條人魚也沒有出現。
魚入大海,不可覓其蹤。
對方可以輕易找到他所在的地方,他想要找到那條人魚卻很難。
星辰閃爍,宗闕看了一下時間,起身走下岩石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浪花翻湧和輕輕呼喚的聲音:“喂,在等我?”
宗闕轉身,星光遍布,絕美的人魚沐浴著星輝,如從其中孕育而出一樣,手臂搭在海岩上看著他。
水花輕落,漾起無數漣漪,這一幕宛如初見。
宗闕沒有走過去,而是站在原地平靜問道:“人魚族出了事?”
“你還關心我,你那座房子裡的人可都去了月瓊海深處。”枂輕輕用手撩過散落在臉頰上的發絲笑道,“而且他們很不幸的進了烏穹族的地盤。”
“能救嗎?”宗闕朝他走了過去問道。
“不能,烏穹族不是好惹的,從他們手上搶戰利品,會引起兩族的戰爭。”枂仰頭看著他的靠近,在宗闕靠近時,手臂伏在了他的腿上,手指已輕輕碰上了他的下頜。
“沒有勝算?”宗闕握住了他亂動的手道。
“勢均力敵,而且他們可是來探查人魚的蹤跡的,我沒有救他們的理由。”枂的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卻不見他鬆開,笑道,“你想讓我救他們?”
“我付不出足夠的籌碼。”宗闕說道。
萬千世界有無數生命,但每一條生命的孕育都很難,從出生到成長,都需要付出無數的心血,毀掉卻很容易。
他並不想看到生命的逝去,人世熙熙攘攘,那種熱鬨的氣氛雖然融不進去,但遠望著也能欣賞生命的美好,而毀滅總是伴隨著慘烈。
但他付不出籌碼,麵前的人魚也不會答應自己的族人為了人類去冒險。
“其實可以……”枂另外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仰著頭輕輕靠近了他的唇,若即若離間笑意盈盈,“你能付得起。”
“枂,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宗闕沒有躲避,而是直視著他的雙眸道。
這條人魚在騙人,騙術很會給人希望。
枂眸中閃過一抹笑意,卻是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唇,不等宗闕反應,直接落入了海水之中:“你真了解我。”
“有深海人魚上岸了。”宗闕看著在水中輕輕遊動的人魚,並沒有去介懷那個吻。
“你真是無趣。”枂遊了過去,靠在了宗闕麵前的海岩上,眸中映著海浪翻滾,“我去清點過銀月族現存的人魚,沒有少一條,不過沒想到烏穹族竟然有人魚願意跟隨人類上岸,招惹到那一族的人魚可不是好玩的。”
“人類保護人魚的鐵律一直在執行。”宗闕垂眸看著他道,“如果不是自願,沒有人能從深海之中帶走一條人魚。”
枂抬眸看向了他,那雙一向純粹的藍眸像是散落著碎星,如他的體溫一樣冰冷:“你覺得不是烏穹族?”
“如果是銀月族的人魚,你會怎麼辦?”宗闕不答反問。
“當然要帶回來。”枂的眸中劃過一抹極深的冷意,“人類不配擁有人魚。”
他的視線在觸及宗闕時轉為了柔和:“當然,你除外。”
“如果他不願意跟你回去呢?”宗闕問道。
枂的眉頭微挑,直直審視著宗闕道:“我總覺得你好像知道什麼,不過人魚屬於深海,那是我們的家,隻有人類改造的人魚才願意待在地麵,那條人類所謂的深海人魚不會是人類改造謊稱的深海人魚吧?為的就是引出真正的人魚族?”
他兀自分析著,明顯有些費解。
“人魚族一向避世,你幾個月前再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宗闕問道。
最初救了他之後,這條人魚就消失了,但隔了一段時間,他又再次出現在了這裡。
是為了確定他還活著?很明顯不是。
銀月族能救起人類拋至海邊已經仁至義儘,隔上一段時間反複確認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有一條人魚隕落了。”枂趴在他的腿上,眸色有些許黯淡,“他叫藻,在跟烏穹族的戰鬥中沒了命,被葬在了珊瑚海的外圍,他是很漂亮的藍尾人魚,來海邊是為了散心,順便轉換一下心情,沒想到碰上了你。”
他仰起的眸中帶著些許濕潤的氤氳,這種時刻是需要安慰的。
宗闕伸手輕輕摸著他的眼尾,小拇指觸碰到他的頸側,感覺到了那裡劇烈的跳動。
“宗闕,我當時很難過。”枂輕輕抱住了他的腰腹,像是祈求般輕吻著他的下頜,“你是我的救贖,你能明白嗎?”
吻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宗闕垂眸察覺了那收緊的手臂和唇上輕輕的試探,麵前的人魚微闔著眸,眼尾似乎泛著些許難過的暈紅,如同夜色中的海妖,輕易就能將人拖進海底深處。
“宗闕,你就當安慰安慰我,好嗎?”枂試探不能,輕輕分開了些祈求道。
他的聲音極優雅悅耳,但宗闕從來沒見過這種形式的安慰:“枂,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你確定自己承擔得起後果嗎?”
“當然。”枂輕吻著他的唇道,“宗闕,我需要你,我願意為你負責。”
隻要能達成所願,答應所有的要求都無所謂。
他輕輕嘗試,宗闕垂眸啟唇,看著對方愉悅的神色,任這個親吻加深,直到一件入口即化的東西隨著親吻到了喉嚨,想要吐出卻被卡著咽了下去。
一吻分開,宗闕眉頭蹙起,手指捏住了喉嚨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當然是好東西。”枂看著麵前人類溢上紅暈的臉頰,尾巴暢快的在水中擺動了幾下,才勉強按捺住那種迫不及待的躁動。
宗闕的喉嚨前所未有的乾涸,而與此同時身體騰起了極為滾燙的感覺,即使他在嘗試壓製,鼻息的溫度也變得滾燙了起來,出口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卻讓麵前人魚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了起來:“你給我喂了壯.陽的東西?”
腦子裡帶了些許暈脹,仿佛什麼東西直衝腦門,讓人神誌不清,但那東西雖然入口即化,卻沒有什麼藥性才對。
“隻是催化的東西。”枂輕輕扶住他的腰,將岩石上坐著的男人拖入了海中,靠著海岩隨著海浪輕輕沉浮,“宗闕,是你吃的那條魚有問題,不過你放心,銀月族對伴侶會很溫柔,不會像烏穹族那麼粗暴的。”
他的聲音極飄渺,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邊。
宗闕落入海中,得了片刻的清涼,然而即便他背靠冰冷的海岩,那股火也隻是熄了一瞬,就如反彈般的往腦海裡衝,讓眼睛都熱脹的都幾分酸澀,幾乎看不清麵前人魚的身影,隻能看見那模糊又漂亮的銀色靠近,唇上有著輕而柔軟的觸感。
“宗闕,你不該對人魚族失去戒心的,但人類總是太善良,隨意編織的謊言都會相信。”枂的笑聲很輕,又溫柔又戲謔,而其中還夾雜著些許迫不及待,“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對你的,可是你真的好難追求,我又太想跟你親近。”
“枂,不要做讓彼此後悔的事。”宗闕扶著他的腰身深深呼吸道。
“如果不做這件事,我才會後悔的想要撞入大白鯊的肚子裡去。”枂的魚尾隨海浪波動,唇輕輕落在了宗闕的頸側,略微冰冷的氣息落在了宗闕的喉結處,“人類的體溫真的很奇妙,真可惜你要永遠失去了。”
隻需要一個夜晚,他就能徹底改造麵前人類的身體,帶他回到海底,看著這雙平靜的眸日日為他而情.動。
“真可惜……”宗闕的口中吐出了一聲喟歎,伸手扣住了他的唇吻了上去,枂的眸中劃過一抹喜悅,同樣深深吻了上去。
深吻纏綿,一時不知天地人間,隻是那潛在海中的指節曲起,幾乎用儘全身的力氣擊向了人魚臍上三寸的地方。
一聲悶哼傳來,擺動的魚尾瞬間僵直,海浪還在衝刷,原本得意的人魚卻是渾身僵硬的看著麵前神色恢複平靜的人類,即便勉強動唇,也不能言語分毫。
宗闕看著他,攬住他的腰身繞過海岩上了岸,將完全不能動隻能用眼睛緊緊看著他的人魚抱起,放在了離海浪較遠的沙灘上,對上了對方不甘戒備的眼神。
“人魚族在海中的確強悍,但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宗闕無視了他冷如冰的視線,手指點在了他臍上三寸的地方,那裡有指節撞擊過的痕跡,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這裡,很多人都以為人魚族的弱點和人類一樣在心臟,但其實不是,而是臍上三寸,一旦被攻擊到,就會瞬間失去戰鬥力,如果是在海中,幾分鐘就能恢複,但離開海洋,需要至少一個小時。”
“你想……做……什麼……”枂的魚尾努力想動,卻無濟於事,連話語都帶了幾分無力。
“你知道我是一名科研人員。”宗闕輕輕摩挲著他的下頜,在那雙眼睛直視下道,“但你不知道我專門研究深海人魚。”
他的話在海風中格外的冰冷刺骨。
枂的神情在一瞬間大變,原本的不甘轉為了恨意:“你……最好…殺了……我。”
否則一旦他恢複力量,絕對會要了這個人的命。
“你覺得我會怕?”宗闕的手輕輕碰過他的魚尾,在人魚強烈的呼吸聲中道,“真漂亮,如果一個個撬下來,應該會很疼,但也會很美,如果以你為誘餌,應該能引得整個銀月族前仆後繼的來救你,人類就不會缺人魚了。”
“你……知道……”枂的指節插.入了海灘,手臂用力到青筋繃起。
“知道,你覺得我是一個孱弱的人類,所以失於防備。”宗闕鬆開了他的魚尾,卻按在了他的心臟處,眸中不帶絲毫情緒,“隻有人魚族的首領才會去清點族人的數量,如果滅族,這裡會難過嗎?”
枂的眸中溢出了一絲絕望和狠絕:“我絕不會……”
他絕不會成為人魚族的把柄,首領可以有新的,卻絕不能讓族人落入人類的手中。
海風劇烈呼嘯,海水翻潮,宛如長泣一般。
“騙你的。”
這三個字如同將一切按下了暫停鍵,枂的呼吸一滯,宗闕卻輕輕彎下腰,捏住了他的下頜,看著那仍充斥著憤怒的眼睛道:“我研究的方向是生育倉,是讓人類的生育需求與人魚族分離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