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菜做的很是豐盛, 葷素搭配,湯品滋補,飯間宋鈞的話很少, 相婕則頻頻用公筷給相樂夾著菜, 或是盛著湯。
“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一些,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相婕問道。
相樂輕怔, 笑道:“沒有,最近這幾天一直在家休息,可能是不怎麼動彈, 吃的少了些。”
隻不過是前幾天一直吃的清淡, 雖然不愛動,人也稍微瘦了些。
“雖然是休息,還是不能老待著,要出來活動活動。”相婕說道, “要是不願意出來, 現在各種各樣的健身器材也方便, 可以給家裡買上一台。”
“好。”相樂笑道,“媽, 這道老鴨湯燉的很好喝。”
“是嗎,我跟廚師特意學的,你喜歡就多喝點兒。”相婕臉上滿是笑意。
相樂嘗了鴨湯, 又嘗了幾道菜, 目光轉向了正在安靜吃飯的宗闕, 給他夾了些菜道:“你嘗嘗這個,做的很好吃。”
“謝謝。”宗闕抬眸看了他一眼道。
飯桌上倒是其樂融融, 兩兩互相照應, 唯獨宋人傑默默吃飯, 以往還會照應他兩下的媽除了讓他拿東西,其他時候目光就沒往他身上放過。
而被他媽想念了十幾年的哥已經有個弟弟了,還比他優秀懂事大方得體,他爸?他爸不說他兩句就不錯了。
總而言之,大少爺有那麼點兒不爽。
一頓飯結束,相樂試圖幫忙收拾被阻攔了。
“樂樂,宗闕,過來喝點兒茶。”相婕招呼。
宋人傑默默站起收拾東西進廚房,看著人家坐在沙發上喝茶,覺得自己是個屁的大少爺。
“這個是送給您的禮物。”相樂落座,捧過了宗闕取過來的東西道,“這個是送給宋叔您的。”
“你這孩子……”相婕雖然嘴上說著,接過禮物時卻很欣喜。
其中的禮物不算特彆貴重,是一串十分圓潤的珍珠項鏈。
相婕向來不愛戴首飾,看見時卻是滿目的喜歡:“真好看,樂樂眼光真好。”
相樂送宋鈞的同樣不算貴重,是一套茶具,宋鈞看了兩眼沒有推辭:“謝謝。”
以他的位置而言是不能亂收禮物的,但這種東西剛剛好。
“這是送給人傑的。”相樂將那個盒子拿了過來道。
“還有我的?”宋人傑從廚房出來時愣了一下,接過禮物,嘴裡轉了個來回道,“謝謝哥。”
盒子打開,他看著裡麵的籃球疑惑了一下,取出來時卻看到了上麵的簽名,眼睛一亮嘴裡的話禿嚕出來了:“臥槽,這簽名可不好……”
他的話在對上他爸的目光時一頓,清晰的看見了他爸的手在皮帶的扣上摸了一下。
“咳,我是說這簽名可不好弄,謝謝哥。”宋人傑還是挺喜歡這個禮物的。
他家雖然富裕,他也有一點兒小的投資,但是他家裡教的嚴,父母也是勤儉過來的,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一應不能出現在家裡,當然也包括一個簽了名字隻能擺在家裡看的籃球。
“喜歡就好。”相樂也是輕輕鬆了口氣,他也怕自己摸不準這個年齡段孩子的喜好。
閒談的時間並不長,宋鈞有事要出去,相樂也趁此機會帶著宗闕告辭了。
隻是他來的時候提了一手的東西,走的時候同樣提了滿手。
車子啟動,沿著道路緩緩離開,相婕招了招手,看著跟隨在旁邊的兒子道:“這就認識了,以後多打電話常來往,就熟了知道嗎?”
“知道了。”宋人傑稍微拉長了一些語調,“我哥一來,我在您眼裡就沒影了。”
“沒影了?”相婕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行,你正值寒假,那就去我公司實習去,我天天盯著你。”
宋人傑那一瞬間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用了,沒影挺好的。”
“行了,今天表現不錯,去玩吧。”相婕進屋說道。
……
車子轉向,後視鏡中的身影消失,相樂轉向了道路,看了一眼副駕駛的人道:“等會兒回家想吃點兒什麼?”
“去菜市場再看。”宗闕說道。
“行。”相樂笑著問道,“今天是不是沒吃好?”
宗闕看著他逐漸放鬆的情緒應道:“嗯。”
飯菜很豐盛,氣氛對他沒影響,但明顯對相樂有一些影響,再好吃的飯在麵對領導時都是吃不下多少的。
“那晚上咱們做豐盛一點兒,我是真沒吃好。”相樂說道。
他一個小老百姓還是適合在家裡吃飯,而不是跟領導坐一塊,吃的感覺胃都在抽筋。
“好。”宗闕應道。
相樂看著前方,唇角笑意微揚,雖然吃的不是很好,但那個家裡的氛圍還是很和諧的,他媽這麼多年來明顯過的很好,讓他的心好像也就此安定下來了。
宗闕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然後調轉向了窗外湧動的車流,叫了係統的名字:【1314。】
【在,怎麼了宿主?】1314問道。
它的宿主今天終於沒有沉迷談戀愛,而是想起了它來。
【相樂在原世界線中到底是怎麼死的?】宗闕問道。
他已經一一排除了所有的危害點,但還是沒有找到能夠危及他性命的點。
【關於世界線之外的記錄要花星幣。】1314說道。
【嗯。】宗闕應道。
1314購買查閱道:【宿主,樂樂危險的時間已經度過了。】
【是什麼?】宗闕問道。
【其實不知道會比較好。】1314猶豫了一下道,【原世界線沒有您,他在得知自己母親的消息時嘗試過來首都,就是您上初中那一年,他沒有當時那麼富裕,也不認識幾個字……】
係統沒有說完,宗闕卻已經領會到了,相樂曾經以編筐為生,頻繁往返於山村和鎮子之間,他在努力生活,也在努力適應時代的發展,但僅僅生活就已經消磨掉他幾乎全部的精力了。
他們來到鎮上是因為他要上學,但他不在,當時的少年不會輕易放棄他的家,即使隨著發展去了鎮上,能夠把握住機緣,可從始至終都不過是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沒有親人,隻有一條大狼狗陪伴,在得知唯一親人消息的時候應該高興壞了,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收拾行囊,想要去見上一麵。
他看起來很堅強,骨子裡很有韌性,其實隻是將內心的那個孩子藏了起來,努力的去認知這個世界。
不識字,積蓄不多,在那個時代從遙遠的山村去往首都,路上有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變故,即使到了首都,這個繁華之地也足夠讓他迷茫了。
【死因是什麼?】宗闕問道。
【在火車上有偷東西的,他發現後幫忙攔了。】1314語氣有些低落,【其實那輛火車到站,他就進首都了。】
但就差那麼一點兒,那個換乘著牛車,為了省錢走了很久,到處問人辨認著方向,滿懷期待的青年死在了眾人的包圍之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一段時間無人認領,他就那麼久埋在了那個地方,連故土都沒能回去。
宗闕的拳頭收緊,如果他進了京,即使他一身貧寒,以相婕的性情也絕對不會嫌棄,隻會心疼。
一步之遙,她曾經認知的謊言成為了真實,而青年躺在了無人知曉的地方。
宗闕的氣息漸沉,他的心口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沉悶,窒息,讓他想要將那個倒在血泊中的青年抱起來,似乎也是無能為力的。
“感覺現在車真是越來越多了。”相樂停在了車流的後方,看著前麵成排的車輛道,“記得以前出租車還是小黃麵,現在都換成轎車的樣子了。”
他的聲音溫和中帶著輕鬆,宗闕沉了一口氣開口道:“先回家。”
“不是說先去買菜?”相樂看向了他,察覺了他的情緒有些許不對,在前麵車輛起行時跟上,瞟了一眼旁邊靜坐看向窗外的青年,試探問道,“怎麼了?”
難道是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了?最近也沒發生什麼事啊。
宗闕未答,相樂在街區轉向,將車子停在了家門口,解開安全帶看向了身旁的青年,但還未來得及說話,就已經被對方傾身過來緊緊擁在了懷中。
他抱的有些緊,情緒波動明顯有些大,相樂手微頓,一手扣住了他的背,一手輕輕摸著他的頭問道:“怎麼了?因為我今天在飯桌上忽略你了?”
可是出來的時候都好好的,他家闕寶也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情緒波動成這樣的。
“還是做錯事了?”相樂輕聲問道,卻察覺懷抱愈發收緊了一些。
“沒有。”宗闕抱著他溫暖的身體回答道。
他隻是有些後怕,如果他沒有來,懷中的人是否會按照原來的路走下去,他死的時候又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好了,乖,不難受,出什麼事了?”相樂問道。
“如果你沒有來到首都遇到他們,會覺得遺憾嗎?”宗闕問道。
相樂有些疑惑,抱著他認真思索道:“或許會有一點點吧,但我已經有你了,不能太貪婪。”
他與那個家庭不相認,他們也會過的很好,他也會過的很好,認識是錦上添花,但如果沒有遇到,也隻是心裡會多一份掛念,僅此而已。
“如果沒有我呢?”宗闕感受著懷裡人的輕怔問道。
“你要去哪兒?”相樂的心神慌了一下,手指微微收緊道,“你要離開我嗎?”
“不離開。”宗闕安撫著他道,“我隻是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跟你回家,會是什麼樣子?”
相樂得到他的答案,深呼吸了幾下安定了下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彆用這種事嚇我。”
“抱歉。”宗闕說道。
“你沒跟我回家……”相樂抱著他,頭埋進了他的肩膀裡覺得有些怕。
當時將小孩兒帶回家是有一些衝動的,但絕沒有一絲的後悔。
那個記憶的小院除了他,隻有一條大狼狗,在小孩兒沒有來之前,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一個人起床吃飯,一個人做活待上一天,沒有人盼望他回去,吃飯也就是填飽肚子就行。
那個時候的記憶其實有些久遠,能夠記得的事情其實不太多,記憶深刻的無非是寂靜又有些雜音的夜晚,最開始自己一個人入睡的時候總是懷疑能夠聽到人的腳步聲或者開門的聲音,然後一夜反複入睡,後來大黑來了,睡得會沉一些。
那個時候雖然有鄰居說話,但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待著,閒暇的時候都是在跟大黑說話。
但從闕寶來了之後,記憶卻清晰了很多,他記得關於他很多很多的細節,好像做每一件事都是開心的,即使去鎮子上很累,但隻要想著家裡有個小人兒在等他,就會不自覺的加快步伐,那些漆黑的夜他知道他要保護好小家夥,就再也沒有害怕過。
他們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即使一個工作,一個上學,但好像一直跟這個世界是有聯係的,也是有記掛的。
但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把他抱回家,那麼或許他還是會一如既往的生活,即使想去學點兒字,恐怕也隻能待在學校的院牆外看一看,或許會為了更好的生活在村子裡開一個賣貨的地方,在成年之後用家裡的地辛勤勞作,卻很難離開山村,因為他唯一的牽掛就在那裡。
生活這種事,無非是一日三餐,勤勤懇懇,在哪裡都能生活,但牽掛不是。
所以他無數次慶幸那一日黃昏時的相遇,慶幸他在離開時又回了頭,將他領回了家。
“如果我沒有陪你一起,你一個人聽到了母親的消息,會想來跟她一起生活嗎?”宗闕沉聲問道,“沒見到她會覺得遺憾嗎?”
“沒有如果,我看到你肯定會把你帶回去的。”相樂輕輕蹭了蹭他道,“會有遺憾吧,但其實有沒有遇到你,我跟他們在一起生活的可能性都不大。”
沒有宗闕的話,他恐怕很難跟那樣的家庭有共同的認知,他會去找,但或許隻是為了見一麵,遠遠看上一眼知道她過的好就知足了,而有宗闕,他們自己就是一個家。
“好了,我真的不會扔下你的,你不相信我嗎?”相樂托住他的臉分開問道。
宗闕看著他,他的青年俊秀溫柔,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樣。
讓他深陷局中,也甘願為他沉淪。
“我相信你。”宗闕扣住他的後頸,吻上了他的唇。
相樂眼睛微顫,輕輕垂眸,啜吻之間輕聲道:“現在在外麵……回家再……”
“抱歉。”宗闕深吻上了他的唇。
一吻分開時,相樂看著他微深的眸,輕輕抵著鼻尖笑道:“我說你是小孩子吧……一天天的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嗯。”宗闕應道。
“我肚子餓了。”相樂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道。
其實他有點兒擔心他,也有點兒微妙的開心,他在意的人很在意他,會讓他覺得他在他心中的份量很重很重。
他喜歡他這麼認真的看著他,喜歡他的吻,喜歡這樣小聲說話的親昵。
“我們去買東西。”宗闕說道。
“再等一會兒。”相樂扣住他的肩膀製止道,“等會兒天黑一點兒再出去,彆人看不出來。”
他現在臉頰熱的很,這麼出去一定會被看出來的。
“先回家給你煮個荷包蛋吃。”宗闕說道。
“不用,也沒有那麼餓。”相樂眉眼彎起。
宗闕摸了摸他的臉頰:“好。”
“這個操作杆還挺礙事的。”相樂輕聲說道。
雖然礙事,但他不想下去。
車內的空間很小,但這樣真的很親密。
宗闕垂眸,扣住他的腰身,將人抱起挪了過來:“低頭。”
“嗯?”相樂有些猝不及防,卻已經越過了中間坐在了他的腿上,被抱了滿懷,“喂!”
“我們這邊沒有人過路。”宗闕攬著他道。
這裡也是獨門獨戶,相隔較遠,出行的人基本都會騎車或者開車出去,除了前麵,其他玻璃都是黑的,更不會有人注意到。
“年輕人就是會玩。”相樂坐在他的腿上,靠近了他的懷裡笑道,要是他絕對想不到這一招。
“你教的好。”宗闕扣住他的腰說道。
“什麼我教的好?我什麼時候教你這個了?”相樂捏上了他的臉道,“還學會甩鍋了。”
宗闕看著他,相樂輕蹭在了他的臉側:“有時候我都會懷疑咱倆到底誰年齡比較大。”
“差不了多少。”宗闕說道。
“還是差很多的。”相樂看著他笑道,輕呼了一口氣道,“真想就這麼一直待著。”
他其實是個很向往安逸的人,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就想時光停留。
“那就待著。”宗闕說道。
相樂握住了他的手指道:“可我們還得吃飯呐,總不能咱倆有情飲水飽,一口氣成仙?嗯?”
宗闕垂眸看著他。
“怎麼了?”相樂有些莫名的問道。
“話都讓你說完了。”宗闕說道。
相樂:“……”
他們家闕寶這種說話方式,真的很容易找不到對象。
夜色漸沉,兩個人一起去了菜市場,晚餐做的豐盛,相樂的胃口也很好,一夜相擁而眠,早晨起來時兩個人開始收拾行李,然後驅車開往了早已訂好的酒店。
那家滑雪場開在度假區裡,雖然消費不低,但建的很漂亮,而且人不算多。
白茫茫的雪從山坡上滑下,窗戶打開,甚至不需要開燈,整個屋子裡就亮堂到了極致。
“雪鏡帶了嗎?”相樂看著外麵的景象,收拾著東西問道。
“帶了。”宗闕說道。
“那就沒了,走吧,出發。”相樂提上東西,拉上了他的手臂。
雪山上稍微有些冷,兩個人都穿的很厚,各項專業的裝備配套,宗闕即使穿戴完備,走的也很穩,相樂卻在慢慢的挪動著:“等我一下。”
“要依次抬,儘量不要蹭到。”宗闕給他示範道。
“你等一下。”相樂腦子記住了,身體卻不受控製,隻能一步一步的,隨時撐住,然後站在了雪坡上。
這裡人不多,但遠遠的已經有人滑行出去了很遠,在目光之中不斷縮小的身影,看起來暢快至極。
宗闕等著他,看著略帶著些笨拙站定的青年道:“做的很好。”
“然後呢?我們真的不用請一個教練嗎?”相樂問道。
“我教的比他專業。”宗闕說道。
相樂笑道:“好,知道了,快教我。”
反正穿了防具,大不了他們就在這裡摔一天。
“腿打開,與肩同寬。”宗闕站在他的旁邊講述著基礎,“腿放鬆,膝蓋彎曲,不要過彎,處於腳背上方正好……”
“僵住了。”相樂說道。
“沒關係,慢慢嘗試。”宗闕說道,“不著急。”
“嗯……”相樂餘光偷瞄著他,青年戴著雪鏡,眼睛看的不太清晰,但露出的鼻梁和下頜卻線條分明,很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