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是我與你捉迷藏。”瀲月沒有受傷的手揉捏著他道,“說起來你這道傷是傷在哪裡了?屁股上?”
宗闕沉默的看著他道:“……腰上。”
“也好,若是傷在白白胖胖的屁股蛋上,日後我要揍你都不好下手。”瀲月笑道。
宗闕:“……”
1314刷刷記賬本,樂樂想打宿主的屁股,一。
外麵的動靜一直未停,瀲月也一直未睡,有一搭沒一搭的逗著盤在軟枕上的小蛇,每每在他想跑的邊緣試探,但無論他怎麼說,小家夥就是不肯再變回人形給他玩。
“主人,巫厥王子求見。”乾在外說道。
“讓他進來。”瀲月起身,將枕上的小蛇攏入了袖中,受傷的手同樣攏入,看向了掀開簾帳進來的人。
他的周身通通因為雨水而浸濕,身上還沾著血水,顯然是一刻未停,與他高床軟枕相比,屬實看起來有些辛勞。
“王子辛苦。”瀲月說道。
“此乃厥份內之事,不敢說辛苦,國師一場急雨才是此戰勝利的關鍵。”巫厥行禮道。
“不過是江心補漏,隻能救火,遠解不了此處大旱。”瀲月歎道,“車架可有受損,可會耽誤行程?”
“不會,車架皆未受損。”巫厥遲疑一二道,“厥隻是不明白國師為何要放走拿些賊人?豈不是放虎歸山。”
“若你遇已餓到易子而食者該如何處置?”瀲月問道,“行此事者槁地隻怕處處都是,你可要將他們殺絕?”
巫厥沉吟,抱拳道:“是厥思慮不周。”
天災之下必有人禍,此事難免。
“無事,為普通人必然恨之入骨,但為王者,需為天下計,隻有從根源解決問題,才會讓王放心將王位交給你。”瀲月說道。
“是,多謝國師指點。”巫厥說道。
“你今日辛苦,回去之後換上乾淨的衣服。”瀲月起身,將一瓶傷藥放在了他的手中,“讓人好好為你療傷,槁地之行還需你保護。”
“多謝國師贈藥。”巫厥接過道,“您早些安寢。”
“嗯。”瀲月應了一聲,坐在榻上沉吟。
半晌後乾的聲音自帳外響起:“主人。”
“進來說。”瀲月說道。
乾入了營帳道:“誦去了王子厥的營帳。”
“我就說他那道傷怎得傷在那個地方。”瀲月彎起眉眼笑道。
“王子厥為他擋刀,隻怕誦會回心轉意。”乾說道,“主人預備怎麼辦?”
“你覺得破鏡真能重圓?”瀲月問道。
乾眸中劃過疑惑。
“罷了,說了你也不懂。”瀲月揮手道,“不用理會,且讓他們重圓吧,反正也無甚影響。”
鏡子已破,即便勉強被生死之情蒙住內心,可其中的傷痕仍在,越是遮掩,越是裂的深,待激情退去,不過是一地殘渣碎屑。
“是,主人早些安歇。”乾退出了營帳。
瀲月拉上了錦被,本打算熄掉燭火時看見那正在認真打量著他的小蛇。
那雙眼睛稚嫩又澄澈,瀲月戳了一下他笑道:“看什麼?”
“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摻和他二人之事。”宗闕說道。
主角攻受之間的感情本就多舛,即便沒有他,個中矛盾不過是暫時引而不發,可他摻和進了此事,直接讓巫厥心底恨上了他,也成了最終結局的導火索。
而誦其實是影響不到他的位置的,不潔之人不可侍奉天神,即便巫厥也不能強行讓誦登位,令天下眾巫皆服。
瀲月撐在榻上,玩蛇的手指頓了一下笑道:“你倒是從我這裡聽的頗多。”
宗闕說道:“我是無心。”
“小小年紀懂得倒是不少。”瀲月繞著他的身體笑道,“不過要說我為何要破壞他們,你瞧,同樣都是巫,他能與情郎成雙成對,我卻隻能至死都是孤身一人,想想便覺得自己可憐至極,我都沒有,憑什麼他們能有,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宗闕看著他眸中的笑意,隻覺得對方在將他當小孩子哄:“嗯。”
“好了,睡覺。”瀲月笑了一下,熄滅了燭火,看著遊在他枕上的小蛇道,“說起來你是一頭雄龍,日後我該到何處給你尋一頭雌龍去?”
“不需要。”那稚嫩的聲音極為認真的拒絕。
“你不尋雌龍,日後哪來的小龍給我玩?”瀲月笑道,本已做好了小家夥上當,日後都給他玩的準備,卻見小蛇直接遊下了枕頭,一路遊到了榻的對角處,要不是榻不夠大,他還能遊的更遠些。
好像生氣了?
瀲月瞧著盤在那裡的小蛇,即使是生氣,也是小小的分外惹人憐愛。
他的年歲還小,或許是覺得若是有了成雙入對的便會從他的身邊離開而生氣。
即便是龍,也還是幼童,黏人也在情理之中。
“你若不願,我不給你尋雌龍就是。”瀲月用裹了被子的腳碰他,“況且你想找,我也無處去給你尋。”
他不說後麵的話還好,一說,那小小的蛇直接上了榻的柱子上盤好,頭還向著外麵。
小小的龍,一點兒玩笑都開不得,心眼就芝麻粒大小。
夜色漸深,瀲月實在困頓,索性合了合被子入睡了,再生氣也在榻上,估計氣到明天就不氣了。
綿長的呼吸聲響起,宗闕身軀微動,從榻的柱子上遊了下去,看著睡的極沉的人沉了一口氣,盤在了他的頸側。
這人真是沒心沒肺。
他的呼吸漸沉,那熟睡之人的唇角卻輕輕勾了一下。
……
巫厥進了營帳,在看到其中等候的人時道:“你不該來這裡。”
誦看著他周身的傷痕和血跡,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樣幾乎外翻的傷口看起來還是很駭人:“你不必擔心,我給隨行的許多護衛都包紮了傷口,你為我挨了一刀,我若不來感謝,反倒顯得太過避嫌,過猶不及。”
那替他擋的一刀讓他想起了過往,但一句不該來卻讓他麵對現實。
“那便幫我包紮傷口吧。”巫厥解下了盔甲,而因為他的動作過大,那些本來有些凝血的傷口又再次裂開的痕跡,血水潺潺,他盔甲中的衣服本就被血染紅了大片,看起來分外的駭人。
誦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坐下時拿過了一旁的剪刀,將幾乎黏住的傷口小心剪開,撕裂聲響起,誦小心清理著他身上的血跡,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傷藥道:“這是?”
“國師給的。”巫厥說道。
誦沉下了心神,將藥粉放在鼻尖嗅聞,然後灑在了他的傷口上道:“你不是說他並非良善之人?”
“他給的藥向來比彆的巫有效,而且他不會明目張膽的害王族之人。”巫厥說道。
誦深深看了他一眼,垂眸幫他包紮著傷口,隻聽頭頂之人說道:“我知道你如今不信我說的話,在巫的心中,國師更像是天神所化。”
“我信。”誦開口道,他對上了巫厥有些詫異的神色道,“我信你說的,他並非完全是一位良善之人,可你我也並非完全良善,為何又要要求他是個完人?”
多日相處,他覺得國師的身上就像是一團謎團,可人人身上皆有秘密,世間本無完人,國師能做到如此救民於水火,寬恕那些敢對他口出妄語之人,他實在無法用惡意揣測他。
“你可知你我之事……”巫厥的話戛然而止。
“你我之事與他人無關。”誦將他身上的傷口一一包紮好,將破碎的衣襟放在了一旁的托盤上,檢查他身上再無傷口後起身,卻被拉住了手臂。
“誦,你真的要與我徹底陌路嗎?”巫厥問道。
誦輕輕抿唇,抑製住眸中的酸澀,回眸看向了他問道:“那你想讓我如何呢?我對你情深一片,你對我避而不見?”
“自然不會如此。”巫厥反駁道。
“那就是暗通款曲了?”誦掙開了自己的手臂道。
“何苦說的這麼難聽,許多事都需要暫時隱忍。”巫厥蹙眉道。
“厥,如今我已不知你對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了。”誦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道,“我知你雙臂皆可使劍,你那處傷是為何而受你我心知肚明,你若說需隱忍,最初你若同我說不得不為,我必會聽你的,可如今這樣的計太拙劣了,若需隱忍,還請大王子待到不必隱忍之日再來說清吧,告辭。”
他端起托盤離開,巫厥阻止不及,看著臂上重新滲出血液的布握緊了拳頭。
瀲月!若無他,他們當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雨水讓地麵有些泥濘,誦的腳步匆匆,更是沾了不少泥水,他站在了重新烘起的火堆旁,將其中的血布丟了進去,衣袖卻被什麼扯了扯。
誦回眸,看到了低頭看著他的靈鹿道:“不是說讓你待著休息,這樣亂跑傷口又要裂了。”
靈鹿低頭舔了一下他,誦抬手摸了一下,才發覺自己已是滿臉淚水:“我無事,不過是被風迷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是在哀淒自己,還是哀歎曾經所愛之人如此不堪,甚至在回想曾經他的生死與共是否也有做戲的成分,或許他一開始便不該摻和到王權之中,若隻是在瑤地分彆,或許記憶之中皆是美好。
靈鹿低頭看他,誦隨意擦了一下臉,湊近去看它的傷口:“彆動,我看看,若是掙鬆了,還需要重新包紮。”
纏著的布略微解開些,誦看著那已經結了疤的傷口,小心用帕子碰了碰道:“好像已經愈合了,裡麵還痛不痛?”
靈鹿看著他輕輕搖頭。
“那便好,我之前接的雨水應該晾的差不多了,幫你把弄臟的毛擦一擦,要不看著駭人。”誦摸了摸它的頭,卻又被舔了一下,“好了,我沒再哭了。”
他牽了靈鹿小心打理著它的毛發,一點點將血跡洗去,再將它身上被雨水沾濕的毛發一一擦乾。
車馬雖然無事,營帳卻被燒毀了很多,很多人隻能露宿外麵,但即使那場大雨瓢潑,也是來的快去的也快,此地也太乾,不過一兩個時辰便已經很難見到水跡,夜風帶著些許濕氣,倒比之前舒服很多。
誦本是跪坐在靈鹿的旁邊,後來實在支撐不住,不知不覺像是被什麼撐住了,反而睡的舒適。
夜色散去,新的清晨竟難得聽到了幾聲鳥鳴之聲,瀲月從帳中出來時順著飛過的鳥雀看過去,原本一片暈黃的大地上竟布上了些許綠意。
此處草種未絕,隻盼雨水。
護衛正在套馬,瀲月聽到了旁邊營帳的兵甲之聲時看到了從帳中走出的巫厥,他的盔甲已換,身上的傷痕也皆被遮蓋,隻是麵色沉肅,完全沒有半分重圓之後的喜悅。
瀲月略有疑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旁邊,當在一處木製平台之上看到正伏在靈鹿身上熟睡的巫時神色微動,眸中劃過一抹興味。
苦肉計都用上了,都沒將人留下,事情倒是比他想象的還要有趣。
巫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神色沉了一下過來行禮道:“國師。”
“啟程吧。”瀲月下了搭起的平台道。
“是。”巫厥行禮,其他人紛紛收拾營帳,一行人出發。
隻是這一次誦沒有騎在靈鹿之上,而是坐在了馬車裡時時探向外麵,瀲月看著從袖口探頭的小蛇,輕輕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頭。
雖說蛇的神情窺不見什麼端倪,但是他總覺得小家夥是在得意,得意有人在,他無法對他動手動腳。
“似乎未見國師的靈獸?”誦在確定靈鹿跟隨無虞時問道。
“他這幾日犯了錯誤,被我關在了箱中。”瀲月盤著掌心中的小蛇道,“不過他比前些日子又粗了一圈,你可想見他?”
“額,國師自行決定就是。”誦背後汗毛直接豎起。
又粗了一圈,這蟒日後不知要長多大。
“罷了,那就不讓他出來了。”瀲月收回了目光道,雖然那日清晨的事出乎他的意料,但卻讓他舒心不少。
趕路在即,也讓小家夥消停幾日。
“是。”誦悄悄鬆了一口氣。
……
營帳被燒了不少,一路倒是有些輕車簡從的味道,且車馬過處,所遇之人似乎都聽聞了消息,即便馬車已經走遠了,仍是跪地不起。
夜晚頗簡,趕路自然也快了幾分,誦日日睡在靈鹿身側,瀲月雖住在馬車上,但坐臥之處到底是不舒服,他偶爾看向窗外,盤著手中的小蛇道:“你可能變得那般大?”
“會壓垮馬車。”宗闕盤在他的手腕上說道,“靈鹿上來亦會壓垮。”
瀲月的話頭被堵住,他笑了一下道:“那你化人給我靠也行。”
宗闕沉吟了一下,知道他這幾日睡的都不如何舒適,從他的手腕上爬下,落在車內軟墊之上化為了人形,可還沒有等他將軟枕拿過來放在腿上,就被伸過來的手直接抱進了懷裡開始揉捏。
“果然是小蛇,渾身軟乎乎的像個娃娃。”瀲月對自己抱到的小家夥十分滿意,“你是麵團做的嗎?”
“你不睡嗎?”宗闕握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拽下來問道。
瀲月看著小家夥十分有彈性的小臉,又看了看他平靜認真的視線,明白如果這個時候咬一口,小家夥保準立馬變蛇,要是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除非拆車,否則根本找不出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
瀲月開口道:“當然睡。”
宗闕從他的懷裡掙脫下去,坐在一旁拿過軟枕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道:“睡吧。”
他一舉一動實在太過認真,瀲月一邊思索著如何讓他一直保持人形,一邊躺在了軟枕上拉上了錦被問道:“你這樣坐著不會累嗎?”
有個小人做墊子,這一邊傾斜的馬車到底讓他好受了許多。
“嗯。”宗闕應道。
“總覺得自己像在欺負孩童。”瀲月閉上了眼睛笑道,然後聽到了頭頂又嗯了一聲。
原來民間傳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是真的。
因為沒有了收拾的麻煩,他們在十幾日後進入了槁地的王城。
說是王城,卻是蕭條至極,殘破不堪,書信早已送到,入城便有人迎接,但即使是此處的王亦有些形容枯槁,還有不少臣子明明正值壯年,卻已是須發皆白。
“還望國師救我槁地臣民性命。”王見禮時竟都要給他跪下。
“月此行便是為此,王不必著急。”瀲月扶住了王的手臂道。
王頗有些感激涕零:“不知國師何時開始祈雨?”
“還需占卜時日地點,不能急。”瀲月說道。
“可……”王有些遲疑,“可在下聽說國師行處便有一場急雨。”
“急雨不可解一年之困。”瀲月安撫道,“月知你心焦,但此事不可著急。”
“是。”王深吸了一口氣行禮道,“不知國師要去何處占卜?”
“可有占星台?”瀲月問道。
“有,國師請。”王急忙說道。
此地占星台簡陋,雖打掃乾淨,但已有些年久失修,瀲月踩上樓梯時那聲音都有些嘎吱做響,眾人本是擔憂,他卻一路登上占星台,又有數名隨從的巫在此處撒掃,將一應占卜之物奉上。
焚香敬神,瀲月跪坐良久,再不似從前在巫地之時慵懶,而是靜靜等待天空星辰密布。
此處無雲,星空也是格外的亮,香已焚儘,瀲月取桌上蓍草,抽取其一,左右劃分,各儘其數。
又有第二次,卻是不同方式。
台下諸人等待,紛紛瞻仰,即便跪的渾身發麻,也未有一人喊累。
直到星河幾欲壓頂之時,那道白色的身影起身,出現在了占星台的邊緣道:“東南山丘,三日後辰時。”
“多謝國師。”王連同諸臣皆是跪拜行禮。
瀲月從摘星台上走下,自有乾在一旁等候:“主人,休息的地方已備好了。”
“一應東西再次清點。”瀲月踏出此處,上了馬車道,“若要祈雨,還需祭品。”
此處不毛,但想要有所求,就要有所給。
“是。”乾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