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或遠或近,將這一方天地全數籠罩在不見儘頭的蒼茫當中。
白薔薇莊園在建築風格上帶了點哥特式的特點, 但窗戶並非彩繪, 在目前所見的區域, 這些玻璃全然是透明的, 極遠處可以眺見連綿起伏的深色陰影,像是一些被水霧模糊了輪廓的山巒。
顧景盛站在窗前,幾縷黑發垂落在白皙的額頭前,她的氣質中似乎天然便帶有三分懶散, 哪怕就這麼筆直站著,也跟窩在躺椅裡給人的感覺差不多。
“珍妮弗小姐,既然您是一定要結婚的, 那麼也可以考慮我, 我知道,您的父親十分古板, 但一對熱情的年輕人總會有辦法打動他的,不是嗎?”
慕友棠:“……”
在聽清顧景盛話的時候, 他明顯變得有些僵硬。
對手的脫線完全不影響顧景盛發揮演技, 她眨了眨眼, 長長的睫毛仿佛是翕動的蝴蝶翅膀, 笑容裡多了三分狡黠,聲音是令人沉醉的危險:“您不必現在就回應我,對咱們來說,這都不算是恰當的時機,然而作為求婚的一方, 我願意首先展現誠意。”
她將一張署名為“喬治”的欠條塞到了“珍妮弗”手中——這類欠條不止一張,顧景盛從中挑出了額度最高的一份——然後單手按胸,微微欠身:“不用多慮,可愛的小姐,您隻需要考慮是否同意,剩下的那些小問題,都可以由我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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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未婚夫剛剛去世一個月的淑女,珍妮弗小姐接到了愛格伯特先生突如其來的求婚,你決定:
A.嬌羞地答應下來。
B.嬌羞的拒絕他。
C.堅貞冷漠地拒絕他!
D.欲擒故縱的推脫。
E.表示自己還需要認真考慮。
F.其他。]
“……”
顧景盛和慕友棠都是第一回在這個副本裡看到還有“F”這個選項。
同一個副本,不同的地點,在係統的安排下正處於工作狀態商岷峨原本正在喝水——他感覺自己光是憋著不把嘴裡的液體噴出來,就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克製力與演技。
*
把求婚的問題拋給“珍妮弗”之後,很快就到了午飯時分,重新出現在玩家麵前的程鳳笙,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漢斯”推著餐車出現在玩家麵前,腐爛的臭味與食物的香味混雜在一起,一瞬間就撫平了參與者胃部翻騰的饑餓感。
顧景盛注意到,在午餐時間段,莊園內的仆役會將一部分食物送上三樓,如果這種送餐服務沒有限製對象的話,她也想順帶著要求一下,畢竟在餐廳裡吃飯不僅是對刀叉使用技術的考驗,也是嗅覺方麵的一大磨練。
蔣學彤站起來拿水瓶,然後像是不小心崴了下腳似的,重重撞在程鳳笙一邊肩膀上,然後在撐起自己身體的時候,又“非常不小心”地扶了下對方的另外半邊胳膊。
——他不知道程鳳笙受傷的是哪邊,索性就兩邊都接觸一下。
“史考特先生?”
毒/箭造成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但不論蔣學彤碰左肩還是碰右肩,程鳳笙的表情都紋絲不動,仿佛完全不覺的疼痛。
蔣學彤假笑了兩聲,看著程鳳笙的目光裡帶了點挑釁:“抱歉抱歉,一時沒站穩,你多擔待點哈。”
“不必抱歉。”程鳳笙的視線在蔣學彤身上溜了一圈,緩緩道,“反正都中午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景盛靠在椅背上,居然讚同了程鳳笙的意見:“也是,都到中午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意有所指的微笑。
捏著鼻子熬過了午飯時間,玩家們四下散去——程鳳笙注意到,顧景盛放下刀叉就跟著廚師“漢斯”後麵走了,他特地等了一段時間,才掐著時間跑去觀察敵情。
在性格上更偏向正經紳士的“康拉德”的確與仆役活動區格格不入,但前提是——
“愛格伯特,我是來找你的。”
程鳳笙一臉正氣地看著靠在廚師房間門框邊上的顧景盛,從動作到表情,都非常符合一個擔心弟弟的好哥哥的設定。
“你怎麼總往這邊來?”
顧景盛笑了一下:“外頭那麼大雨,橫豎不方便出門,就隨便轉轉。”
她懶洋洋地站直身體,朝“漢斯”晃了晃開了封但沒經過飲用的葡萄酒瓶子,單手插著兜,正打算離開時,被程鳳笙喊住。
程鳳笙:“愛格伯特,現在費迪南德爺爺在懷疑亞德裡恩哥哥的死亡真相,你有什麼猜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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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愛格伯特,康拉德提出了深埋在自己心中的尖銳問題,你決定:
A.將內心的想法誠實的告訴康拉德。
B.用虛假的謊言敷衍康拉德。
C.保持緘默。
D.其他。]
程鳳笙笑了下——這樣做,果然觸發了新的遊戲選擇。
他並不認為顧景盛會講實話,但把內容結合選項來看,多少可以猜出點對方的思路……
顧景盛果斷選擇了D。
程鳳笙:“……”
為什麼要在遊戲選擇裡添加“其他”這種實際意義不明的內容,難道不會增加閱卷者的評分難度嗎?!
顧景盛轉風車似的玩著手裡的酒瓶,跟耍雜技似的,期間沒有漏下任何一滴酒液:“雖然無法確定,但我的確有一些猜測,我想莊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對於你來說,亞德裡恩死於病逝可能是最好的結果。”
程鳳笙沉默片刻,忽而一笑:“說不定在費迪南德爺爺的心裡,亞德裡恩哥哥是我們兩個合作謀害的。”
顧景盛深深注視了他一眼,搖頭:“從客觀條件上看,我倒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
程鳳笙覺得顧景盛在諷刺他,而且有證據。
定了下神,程鳳笙微微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點誘導:“假設,我是說假設,亞德裡恩哥哥真的不是自然死亡的,那麼謀害他的人,如果足夠聰明的話,一定提前準備好了某種手法,或者某種證據,來減輕自己的嫌疑,讓他至少在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動手的可能。”
——康拉德在山頂,愛格伯特在山下,隻考慮嫌疑的話,那麼前者的處境比後者更加危險。
顧景盛輕笑了一聲,搖頭:“這並不叫聰明人,隻不過是一個自作聰明的蠢貨。”
程鳳笙微微皺眉。
顧景盛沒再多說,向副本內名義上的“哥哥”擺了擺手,第二次表示再見。
程鳳笙:“你去哪裡?”
“回房間休息。”
程鳳笙頓了下,疑惑:“不再四處走走?”
顧景盛聳肩:“有什麼好逛的,這裡每個地方都無聊的很。”
“……”
從表情上看,“天陸”說得應該是真心話,所以程鳳笙無比希望[歡樂桌遊]裡頭存在人性化的監聽糾察係統,能在部分參與者感到無聊的時候,按照對方的心意,把TA的個人難度加深再加深。
顧景盛沒有說謊,她整個下午都窩在自己的套房裡,先在床上歪了一會,接著又打開窗戶,單手一撐,側身坐到了窗台上,任憑雨水往裡淋,一舉一動都帶著不用自己擦地洗衣服的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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