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無過有些好奇,當初段戾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二寶之時,最喜歡在這個樹林裡玩。當然,村子裡的孩童都喜歡在這裡麵玩。
樹林裡也沒有什麼危險的野獸,祁無過倒也不會擔心二寶會受傷。
段戾在樹下蹲了下來,從靴子裡抽了一把短一刀出來,開始在樹下挖掘。
樹下是一個鐵皮盒子,祁無過倒是有些眼熟。
這鐵皮盒子,還是他掏錢在村子的鐵匠那裡打的,作為二寶五歲的生日禮物。
這當然是二寶要求的,以祁無過的審美看來,自然是覺得這個盒子其醜無比,當時的二寶倒是喜歡得很。
不過沒過多久,祁無過就再也沒見過這個鐵皮盒子了,問二寶,二寶也不肯說哪去了。
他本來以為是小孩子弄丟了,沒想到是埋在了這個地方。
段戾把盒子拿起來,直接撩起衣服下擺細心把那盒子擦拭乾淨,極為珍重的樣子。
祁無過有些好奇起來,這盒子裡麵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讓段戾這麼認真對待。
片刻之後,段戾總算是把盒子擦拭乾淨,隨後掀開來。
盒子裡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隻有一隻千紙鶴。
段戾把千紙鶴拿出來打開,隨後看到年幼的自己那歪七扭八的字跡。
紙上隻寫了一句話:我希望以後能當大官,讓先生每日都能憑自己的喜好畫畫。
這是當年村子裡的孩童之間流行的一個遊戲,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總是就是說在生辰那天,把自己的心願寫在紙上,埋在樹下,便會成真。
段戾輕聲笑了一句,笑當年的自己真是可笑得很。對於重視的人,重視的事情,居然想著要靠上天的偶發慈悲,而不是自己。
他轉身,從掛在馬後的行囊取出一個布袋子。
祁無過倒是有些猜出裡麵是什麼東西,那是屬於二寶的過往。
段戾打開袋子,把裡麵的東西全部倒在了鐵皮盒子裡麵。
布袋子裡的千紙鶴數量太多,小小的鐵皮盒子根本裝不下。
段戾也不在意,他站在原地看著這堆千紙鶴發了會愣,隨後用火折子點燃了這堆千紙鶴。
直到最後一隻紙鶴燒成灰燼,最後一絲火光熄滅,段戾這才轉身上馬離開。
很快,一人一馬一鬼就到了原來的村子外麵。
平靜美麗的村子,此時已經是一片廢墟,雜草叢生。自從那場大火,把村子燒掉之後,這邊便再也沒有人煙。
段戾把馬拴在村口,徒步走了進去。
祁無過跟在他身後,看著曾經熟悉的地方變為一片焦土。他倒是有幾分明白段戾的心情,對於段戾來說,這代表著他最純粹的童年。
走到當初兩人住的地方之時,祁無過卻是愣住了。
那處院子,居然還矗立在原地,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但是從當初發生的一切來說,這個院子應該也是被燒掉了的。
段戾走過去,抬手在門上細細的撫摸片刻,說道:“還是不一樣。”
祁無過一聽,便明白了。
這院子,是段戾命人重建的。
隻是毀掉的已經毀了,再怎麼重建,也不是當初那個院子。
此時,段戾來此處是為了什麼,祁無過有些不理解。
在這些年的征戰四方中,段戾已經成長為堅不可摧如同山嶽一般的存在。他不應該會因為故地重遊而悲春傷秋,也不會因此而動搖。
那段戾來到這個地方,究竟是為了什麼。
段戾推門走了進去,隨後打開院子裡的地窖。
地窖倒是保存得完好,即便是那場大火,也沒有毀掉地窖裡的東西。
祁無過看著段戾從地窖裡捧出了一壇酒,那是當初他閒暇之下試著釀的酒。
這酒埋下去的時候,二寶才五歲。當時二寶吵著要喝酒,祁無過以一句萬能的等你長大了再喝,打發了對方。
祁無過看了一眼段戾,心想對方原來是來履行當初的諾言。
段戾把酒放在院子裡的石桌上,並沒有開壇。
祁無過跟在他身後,說道:“開壇聞聞,這酒肯定香,可惜便宜二寶你這孩子了。”
段戾自然是不會給祁無過什麼回應,他直接走進屋子裡,拿了根魚竿出來。
祁無過有些驚訝於這重建院子的還原度,連當初他喜歡用的魚竿也做出來了。
段戾到湖邊,釣了條魚,隨後又返回到院子裡進了廚房。
廚房裡的一切調料品都配備得齊全,裡麵打掃得也挺乾淨,看來是段戾有叫人定期來打理。
段戾開始生火,隨後做了條紅燒魚出來。
祁無過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段戾的廚藝居然不錯。要知道這些年來,他跟在段戾身邊征戰天下,並沒有見段戾有下廚。
作為一軍領帥,自然是不會去做這些事情。
那段戾這熟練的廚藝,隻有可能是在安北王府裡練出來的。祁無過歎了口氣,又覺得心中有些酸澀。
段戾把一切都準備好,這才在石桌旁坐下。
石桌上一盤魚,一壇酒,兩副碗筷,兩個酒杯。
祁無過意識到了什麼,直接在段戾對麵坐下。
段戾抬手,先把祁無過麵前的酒杯滿上,之後舉杯說道:“先生,我來同您告彆。”
祁無過抬手,手卻從杯子上穿了過去。
他如今是鬼差,碰不到陽世之物,便隻能看著段戾的仰頭喝儘那杯酒。
接下來,段戾沒有再說話,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桌上的魚,他卻始終沒有動過。
這酒不算太烈,但也架不住段戾這如同喝水一般的喝法。
祁無過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段戾舉杯對著心中那不知身在何方的故人,隨後獨自一人喝下這割喉悶酒。
一壇酒喝完,段戾眼神有些發怔,卻依舊沒有醉。他沉默起身,轉身走出了這小院。
祁無過沒有跟上去,而是站在院子裡麵,抬手在空中點了點,一直黑鳥出現在空中。
黑鳥連通陰陽,自然是能碰觸到陽世之物。
地下之人,想要喝到陽世的酒,吃到陽世的食物,隻能通過祭祀。
段戾不可能不知道,或許在他內心深處,依舊是下意識地保留著最後一絲希望。
黑鳥自桌上飛過,酒杯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與此同時,祁無過的手上出現了相同的杯子,他對著段戾離開方向舉了舉杯子,隨後一口飲下。
就在此時,門猛地再次被推開。
段戾一把推開門,表情有些急切。剛才他在轉身關門的瞬間,似乎看到有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裡麵,對著門口方向舉起了酒杯。
然而,院子裡依舊是空蕩蕩的,和他起身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彆。
隻有那個酒杯,似乎被風帶倒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看來,還是我喝醉了。”
段戾掩上門,轉身離去。在他身後,還有萬千將士和風雨飄搖的萬裡河山,那個有些天真有些軟弱的二寶,隻會存在於這個小院子之中。
他上馬之時,再回頭看了一眼,隨後毫不猶豫地掉頭離去。
在一切安定之後,為了避嫌也為了不再起風波,段戾決定在餘生都會鎮守邊疆,不再踏入關內半步。
這也意味著,今夜是他同這段過往最後的告彆。
翌日。
大軍啟程,向著京城推進。
大軍在段戾的指揮之下勢如破竹,京師防務軍不堪一擊。
最終,祁無過看著段戾親手斬殺了禍亂朝綱的右相,肅清朝廷,逼皇帝禪位於廢太子。
再然後,段戾拒絕了新皇的一切封賞,隻求永駐邊疆,並立下誓言,安北王再不會踏入關內半步。
然,帝王多疑。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帝王權術,擺在最前麵的永遠是無情二字。
即便是段戾拱手將皇位讓出,依舊是無法避免新帝的猜忌。
他的命運,早已有了定數。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祖國生日啦,我上午要看閱兵下午要看電影,所以明天請假一天
然後最近作息不太正常,臉上長痘了,為了避免毀容,調整作息,10月2日開始更新時間調整到中午十二點整哦!
祝大家國慶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