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先生登機前,景眠也收到了提前定好的早餐。
景眠從送餐小哥的手裡接過,放在餐桌上,有一籠熱氣騰騰的小湯包,封口處點綴著蟹黃餡,旁邊還有幾樣早點,相當豐盛,而且不失精致,都是新出鍋的。
遠處是倒在紙杯裡的豆漿。
景眠擦了擦手。
附近的早餐店並不多,之前偶爾和任先生在公園後身靠近中學的地方吃過一家,景眠尤其鐘愛那裡賣的蟹黃湯包,吃完有點意猶未儘,但位置有一千多米,需要開車。
景眠沒想吃個早餐還大動乾戈,於是從沒提過。
沒想到任先生記住了。
還特意訂了。
景眠動筷子前,因為很豐盛,還忍不住拿手機拍了兩張。
接著翻了翻,發現湯包的淡淡飄起的熱氣都被捕捉進了鏡頭,像是早餐店那種精致的宣傳照片。
他沒有刪,存好,卻不知道發給誰。
景眠估摸著,任先生這個時間已經上飛機了。
於是坐下,慢慢吃起來。
俱樂部今天不開門,又不能直播,景眠忽然不知道乾什麼了。
他給小盆栽澆了水,修了修葉子,至少能撐小半個月。
景眠躺在沙發上,曬了會兒太陽,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景眠坐起身,跑去開了門,發現竟是於阿姨。
“餓了吧?”
在景眠詫異的目光下,於阿姨笑著換鞋進來,手裡拎著滿滿一兜的菜:“中午想吃什麼,和於姨說,姨給你做。”
景眠茫然道:“已經中午了嗎?”
於姨轉頭,看景眠睡得頭發翹起,忍俊不禁道:“我們小孩兒睡到中午了呀。”
景眠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麼答。
耳朵慢慢紅起來。
除了媽媽外,好像很久沒有人和他這樣說過話。
景眠站在廚房邊,看著於阿姨把綠蔥蔥的菜放到案板上,開始係圍裙,他小聲地回應:“嗯。”
於阿姨平時過來的不算勤,多數是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整理房間,偶爾做晚飯,澆澆花曬曬被。
景眠猜測,於姨忽然在午飯時間前過來,大概是任先生吩咐的。
景眠其實早上吃了不少,但因為是阿姨做的,也乖乖吃了很多。
“今天不上學嗎?”
景眠夾了塊雞丁,回答:“快期末了,學校沒有課。”
“這樣啊。”
“我女兒要從學校回來了。”
於姨一邊說,一邊笑吟吟的,聲音都柔和下來:“他們這學期考試少,最後一科昨天剛考完,這不趕忙就訂了車票,今晚下高鐵。”
景眠問:“幾點到臨城?”
於阿姨說:“五點十分。”
景眠想了想,道:“於姨,晚上不用來這兒,您去接女兒吧。”
於阿姨洗菜的手甩了甩水滴,擦擦圍裙:“這怎麼行,晚飯一定要吃的,她沒什麼行李,不用我去接,自己打個車就回家了。”
景眠記得任先生提過,於姨和丈夫離了婚,是離異家庭,平時一個人打工賺錢照顧女兒。
如果過來給自己做晚飯,就不能去車站接女兒了。
景眠搖頭:“於姨,我晚上約了朋友,要出去吃。”
阿姨愣神:“不在家吃了?”
景眠點點頭。
於姨不放心:“真和朋友約飯了?”
景眠笑了:“真的。”
於姨囑咐:“出去的話,可彆去路邊攤吃,容易壞肚子,找個環境好的餐廳。”
景眠點頭:“好。”
於姨溢出笑容:“那也好,我去車站接一下媛媛,比她自己打車放心一點。”
景眠跟著笑了笑。
.
天色慢慢變暗。
落地窗投下了夕陽的暖色,卷著暗淡的夜色,融進高大的窗簾之中。
阿姨已經走了很久。
景眠感覺到肚子餓了的時候,看了眼表,已經晚上七點多。
家裡靜得過分。
景眠看了會兒電視,翻了翻外賣的軟件,難以抉擇。
儘管餓了,卻沒什麼食欲。
景眠想,大概是…任先生把他的口味養刁了。
景眠起身,翻了翻冰箱,吃了小半盒水果,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
不久,景眠把之前屯的幾盒泡麵翻了出來。
找了盒合眼的酸辣味,景眠泡了熱水,等了五分鐘,然後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麵。
吃完後,景眠沒來得及收紙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景眠垂眸看去:
——是來自任先生的電話。
景眠一怔,原本舒緩的神經忽然一振,他坐起身,發現已經八點了。
他和任先生約好,每天要打電話的。
景眠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收拾小茶桌,把泡麵盒扔到垃圾袋,又擦了擦桌麵,做完這一切後,才發現沒有任何意義。
又不是視頻電話,任先生不會知道他吃泡麵的。
或許是被特意囑咐過,導致心虛作祟,景眠輕籲口氣,拿起手機,呼吸平複下來:“任先生。”
“活動已經結束了嗎?”
“嗯。”任先生道:“我在停車場。”
明明才分開一天,卻又有種分開了很久的錯覺。
大概是先生離開之後,在家裡的時間隨之漫長了許多。
景眠在沙發上,不遠處的屏幕光落在他的麵龐,明暗交錯,景眠開玩笑道:“今晚會在電視裡看到任老師嗎?”
“不會。”
任先生認真道:“不是電視台活動,是影視盛典。”
景眠:“……”
夫夫的幽默並不相通。
但不知怎麼的,或許已經熟悉了先生的性格,聽到這樣一本正經的回答,竟覺得有點可愛。
任先生停了幾秒,問:“為什麼叫我老師?”
景眠抿了下唇,尷尬道:“因為…先生在圈子裡地位很高,很厲害。”
“厲害的人要叫老師。”
不知道這番話受不受用,但景眠隱約聽到電話的那頭,似乎是笑了。
隔著話筒,就像是在耳邊響起的一樣。
“那,景老師今天都乾了什麼?”
任先生的聲音輕輕的。
景眠目光移到變換著畫麵的電視上,瞳孔都被光色映亮,心卻跳的有點快。
這是被任先生撩了嗎?
景眠回答:“在看電視。”
“吃飯了嗎?”
景眠稍稍屏息,道:“吃過了,去了公園附近的一家小菜館。”
沒等任先生問吃了什麼,為了顯示真實性,景眠默默補充:“點了醋燒小排骨和炒花菜,還有一碗米飯。”
……
“有好好吃飯。”任先生輕輕笑了:“這麼棒。”
被誇了。
心情莫名的好。
隻是這次景眠被誇的有點心虛,畢竟泡麵盒才剛被自己匆匆扔掉。
景眠頓了下,問:“任先生呢?”
男人那邊似乎遲疑了一下,道:“我在科技館商店。”
景眠:“?”
這個時間?
景眠問:“先生是想買什麼嗎?”
“是。”任先生說:“要作為禮物。”
禮物?
更重要的是,任先生竟然也是會送人禮物的性格,景眠有些驚訝。
景眠問:“已經想好送什麼了嗎?是對方生日嗎?”
“嗯。”
“但不是生日。”任先生聲音停頓了下,低聲道:“隻是看到了,感覺他會喜歡。”
景眠忍不住道:“那先生在猶豫什麼?”
“他小時候很喜歡,看到的時候會一直盯著看,舍不得走。”任先生說:“眼睛都會亮。”
景眠聽著。
他心裡想,任先生記得好清楚。
接著,景眠聽到先生的聲音:
“隻是不確定,他現在還喜不喜歡。”
……
兩人就這麼一言一語的,聊了近半個小時。
景眠掛斷時,電視上播放的電影也隨之結束,屏幕陷入黑屏。
四周也陷入沉寂,夜深了。
景眠發了會呆,起身回臥室時,看到了掛在二樓的那盞小夜燈。
照亮了他需要走過的每一截樓梯,無限綿長。
忽然想起,第一天搬進彆墅時,任先生問他會不會起夜。
那時候,景眠輕輕點頭。
先生說:
“那留燈就有意義。”
*
*
臨近學期期末,景眠需要回家一趟。
景國振雖然在其他方麵苛刻,但在節日上團聚這樣的事上,卻異常執著。
聖誕節要到了。
原本他們並不過這樣的洋節,但李喬喜歡,不僅會貼係各式各樣的鈴鐺和掛飾,還往家裡搬聖誕樹,還會每年給景洛和景眠包好禮物。
於是,聖誕節也被景國振列入了必須參加的節日之一。
所以,景眠在考試開始之前,還是被要求抽出時間,回家裡看看。
說起來,自從上次在婚禮上遇見父親,之後這整整一個月,他們都沒有任何聯係。
以往,景眠會覺得回家是種負擔,但如今和任先生組建了家庭,回父親和繼母的家,更像是任務,即使沒有完成好,也可以回到和任先生的家。
即使搞砸了一切,他也有退路。
任先生是他的退路。
隻是上一次,他有些疑惑,在婚禮上並沒有見到李喬。
向父親問及時,景國振也閉口不談,像是提到了什麼晦氣的事情。
景眠那時隱隱猜測,是不是他們兩個鬨了什麼矛盾?
但即使自己問出口,景國振也不會回答他,況且景眠也並非對兩人的事感興趣。
或許在景家,他唯一關心的,就是年幼的景洛。
雖然排斥,但趕上過節,回去看看景洛也是好的。
於是,收拾好東西後,景眠背了個包,裡麵裝了一些少量的日用品,可能會住上一晚。
景眠還提到了任先生正在出差,不能和自己回家了。
但是通過電話裡,對於任先生的造訪問題,景國振似乎有些排斥……與其說是排斥,更像是顧忌著什麼。
任先生離開的這幾天,司機接送景眠,並把他送到景家樓下。
像往常一樣,景家保姆開門迎著他進去,並且喊著景國振他們下來,看看誰來了。
婚後景眠每次回家,都會感受到比以往更加明顯的熱情,晚餐也會多一些自己喜歡吃的菜肴,景眠想,原因大約是因為任家,即使是不苟言笑的父親,也會忌憚著景眠背後的任家。
而最與這些紛繁無爭的,便是家裡最小的景洛。
景眠俯下身,把抱住自己下盤的小家夥抱起來,僅是一個月多的時間,景眠竟然覺得景洛較之前好像長高了一點,抱起來也稍微沉了些。
但景洛稚嫩的聲音未變,還是奶聲奶氣,軟軟的,抱著景眠的脖頸就不肯撒手。
離吃飯的時間還早,景眠先上去了二樓,回到了自己似乎已經離開很久的房間,指尖碰過桌麵上,發現並沒有積灰,依舊整潔如初。
大概是被保姆定期清理的很好。
房間裡剩下的必備品並不多,大多數在景眠返校時就已經拖在行李箱裡運走了,而剩下的一大部分,則是在和任先生同居之後,被一一搬了過去。
如今就隻剩下一台台式電腦,連著比較老的直播設備,無法隨著筆記本進行轉移,便
被留在了這裡。
仔細想來,在他直播的那兩年,陪自己走過低穀的,便是這台有些陳舊的電腦。
景眠躺在床上,有些發呆的看著房間內的布景,想不到僅僅幾個月過來,他就有了另一個家。
……甚至是一個比這裡更像家的地方。
景眠正發著呆,忽然察覺一隻小團子上了床,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環著自己的脖頸。
景眠習慣性的伸手抱住他。
景眠坐起身去電腦下麵的櫃子裡,翻找了一些自己以前玩過的遊戲碟,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涉及,但留作珍藏紀念也是好的。
隻是不一會兒,他察覺到,景洛似乎有話要說。
而那件事似乎很難開口,所以導致年齡還小的景洛也犯了難,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向哥哥提出來。
景眠蹲下身:“怎麼了?”
景洛吸了吸鼻子,小聲道:“你和媽媽吵架了。”
“想給哥哥送藍莓。”
景眠這才聽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上一次,景國振在飯桌上提出以後讓自己和任先生考慮生寶寶的事,在那之後,自己離開景家,李喬隨後就追了出來,他們爆發了一次很嚴重的爭吵,在那次談話之中,李喬還提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一次本以為是自己和李喬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沒想到,景洛竟然也聽到了。
景眠湧上詫異,不知道如何反應,他氣息微屏住,輕聲說:“這是我和你媽媽兩個人之間的事,並不會影響到你,你還小,不用把心情花費在這些事上,由大人解決就好。”
景洛眨了眨眼睛,忽然問:“大人指的就是嫂子嗎?”
景眠:“??”
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就轉到了任先生。
景眠喉結不自覺的動了下,問:“大人的話,指的是我,還有你的爸爸媽媽……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嫂子?””
景洛抬起頭,認真地回憶道:“因為嫂子曾經派自己的手下,來到這裡了,給哥哥出氣了。”
景眠:“?!!”
手下?
首先,這個手下絕對不是字麵意義上的手下,而是景洛還小,無法形容類似助手或經紀人的身份,於是景眠隻好試探著問,他是姓楊嗎?
景洛搖搖頭,記憶力相當好:“他姓陳。”
景眠一愣。
是陳科?
陳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是任先生授意的嗎?
景眠驚異的同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景洛,陳先生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景洛把那天的事情重新敘述一遍,雖然用詞很稚嫩,但是邏輯清晰。
原來,任先生那時候竟然錄了音?
並且還派陳科來到景家,在婚禮前夕,當著景家所有人的麵,把他和李喬對話的錄音放了出來?
景眠聽得越發心驚,瞳孔震動。
任先生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默默做了這些事。
卻一次也沒和自己提及過。
怪不得,這次自己回家,李喬的話有些少,不再像往日裡對景眠假意的噓寒問暖。
家人下樓後,她便遠遠的看著他,就連閒聊和吃飯時,都沒有過多和景眠交流。
像是忌憚著什麼。
同時,也就是說,父親也知道了李喬曾經對他說過什麼?
景眠心中莫名泛出絲異樣。
現在除了自己,知道李喬真正模樣的人,又多了一個父親?
畢竟在景眠的印象中,景國振最欣賞的,就是李喬良好而又溫婉的個性,才和對方組建家庭,並且李喬這十年間一直隱藏的極好。
若不是在兩人第一次見麵時,李喬狠狠地警告了景眠,或許直到現在,就連自己也無法認清李喬真正的模樣。
比起第一次見麵就被揭穿,和李喬真正生活了近十年的景國振,在得知了這種消息,還會無動於
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