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一個冷冽的冬日,他的阿娘隻是西越王上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 在懷孕的時候就慘遭其他嬪妃欺壓, 最後在一塊破草席上聲嘶力竭地生下了他。
他出生那日黑雲壓城, 天現異象, 這讓本來沒任何人注意到的他瞬間成了眾矢之的,就這樣, 他和他渾身還血淋淋的阿娘被毫無遮蔽地拎到了眾人麵前。
那個名義上叫做他父王的男人, 那天正巧喝了些酒, 隻經旁邊的寵妃挑唆了幾下, 說他是什麼禍國殃民的妖孽, 便要將他浸進酒缸裡淹死。
阿娘剛生產完,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沒有,隻能無力地哭叫著看著剛生下的孩子被那個年老昏聵的男人無情提起,捏住小小的腳踝欲要扔進酒缸裡去。
可就在這時,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剛出生的小嬰兒的眼睛還是迷糊渙散的, 可他的眼睛卻銳利如鷹一般直直看向那個喝醉了的男人。西越王渾身猛地一抖,手上的動作卻怎麼也不敢再進行下去了。
就這樣,他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可雖然這樣,西越王卻更加厭惡害怕他。那個軟弱無能的男人久久沉浸於那日的恐懼之中不敢殺他, 可他也更加地討厭忌諱他。
明知道這王廷上下都想方設法地置他們母子於死地, 可西越王卻依舊不管不問。不管是那個與他幾夜露水恩情的女人,還是那個埋著他血脈的兒子,在他看來不過是隨時可棄的廢物, 甚至因為那孩子身上那種令他強烈不安的氣息,西越王在心底深處,竟隱隱渴望著親子死去。
後來鄭怡在他兩歲之時染病去世,他更是成了一片隨風飄蕩的浮萍,可不知為何,被人稍稍用力就能送了命的他,卻堅強地活了下來,他們明裡暗裡地折磨他,下人閹人都肆無忌憚地欺誨他,可他還是堅強如草根一般活了下來。而且雖然在夾縫中艱難長大,可隨著年齡漸長,他還是擁有了旁人難以企及的挺拔與俊美。即使年齡還小,可因為出眾的相貌還是讓他在人群之中顯得格外出挑顯眼。
那時的西越王廷已是一片混亂,西越王越來越年老昏聵,漸漸成了各方勢力手中的傀儡,後宮嬪妃也各自為政,整個王廷上下都是一片荒唐淫.亂。
這時候他在暗地裡有了攝政王這個依托,日子總算是好過了一點,不過這時候也傳出了要他去大周當質子的消息。在臨行前一日,西越王的一個寵妃的貼身宮女借故將他召過去,他與那寵妃素未謀麵,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何在,但一向低調隱忍的他還是乖乖前去了。
到了那裡才發現那寵妃已經屏退了左右,神色曖昧地將他召過去,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指如蛇一般鑽進他的衣袍裡,他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惡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反手抽出插在靴子裡的匕首,將那寵妃的玉手給剁了下來。
還沒等到那寵妃驚痛出聲,他就將匕首複又狠狠插進了她的胸膛,然後他扔下匕首,神色如常地走出了宮殿。第二日他便由人押送著啟程去了大周,他不知道那寵妃的事情是如何作結的,那宮女定不敢說出那寵妃欲行不軌結果被殺的真相,這一來二去的猶豫已經足夠他前去大周,擺脫這邊的一切了。
他知道是因為自己出色的相貌引起了那些水性楊花女子的關注,所以想在他離開之前揪準機會好好玩弄一番,他們以為他隻是個任人揉.捏的軟包子,可他從來就不是。
去了大周以後的日子定比在西越更為艱難,可是他一點都不怕,他們都認為他有去無回了,可他偏偏要正大光明地回來,讓他們為給過他的所有欺壓和羞辱後悔。
他打骨子裡厭惡那種水性楊花的女子,那個大周的懷安公主,和曾經想猥.褻他的那個嬪妃簡直一路貨色。她仗著自己的身份和美貌,想要他屈從於她,也許是他的桀驁不馴更加刺激到了她,她變本加厲地戲弄折磨他。她像變態一樣眉目妍麗地彎著眼角等在一旁想聽他的慘叫,可他偏偏不叫她如意,忍著疼痛一聲不吭。這更加激怒了她,直接叫人把斷腿的他關起來要聽他討饒。
那時候他就已經設定了無數種關於懷安公主的結局,他日後一定要她受儘屈辱生不如死,可他的怒火燒了還沒一日,懷安公主就永遠地消失在了這世上。
她來了。
她的長發散落下來落了他一身,晶晶亮亮的澄澈眼睛帶著害怕好奇地想努力看清他,她不知道他可以夜視,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都落進了他眼睛裡。他神情冷漠地看著她手腳並用地自他身上慌忙爬起,他平靜地等待著她的形同往日的辱罵,可女子甜甜糯糯卻帶著試探性地響起。
“洛郎君?”
他心裡突然微微一動,懷安愚蠢無知,彆說平日裡一向對他以“賤種”稱呼,便是心情好了叫他的名字,也一直以為他和妙菱一樣姓祁,旁邊的宮人即使知道不對,也從來不敢說她什麼。
今日她居然如此反常地叫對了,可真是有意思。
後來她的種種行為都越來越反常,他終於知道了她不再是原先的她了。他堅冰了十幾年的心,也因為一個女子的闖入而變得柔軟了起來,他甘之如飴地跟在她身邊保護著她,與之一同醒來的還有他日複一日的腫痛欲.望,他曾無數次地幻想著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裡水乳交融,看著那些男子看向她的炙熱眼神心頭就止不住地暴烈,他想把他們全部殺掉,讓她的所有美好所有的甘甜都隻屬於他一個人。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在她麵前每天冷著一張臉,那時他還什麼都沒有,他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泄露自己的情緒。
她待他很好,他就要把這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麵前來任她挑揀,他愛她,所以更要有能力來保護她。
可他還是抑製不住少年人心中的那股沉沉壓抑的衝動。
有一日她趴在桌案上睡著了,香爐裡嫋嫋白煙縈繞暈染了她潔白無瑕的麵龐,稀碎的陽光從窗口間透進來照在她臉上,少女在那光線的照射下不自覺地輕輕一皺眉。
他心頭一動,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走過去,用自己寬闊的脊背替她擋出了那刺目的光線。少女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一低頭便看見她坦平的秀眉和精雕細琢的小臉,離她那麼近,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清新好聞的女兒家的香氣。他喉頭一動,沒忍住地俯下.身子,將自己冰涼的嘴唇輕輕印在了她的額角。
那就如同一個神秘悠遠的符咒,從此將他們的一生綁在了一起,再也不得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