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如墨, 般弱的視野一片昏暗。
直到一隻手出現她的麵前,骨感修長,天生白皙, 迅速成了這片暗沉的世界裡的主角。
般弱費勁抬起濕漉漉的睫毛。
視線相交。
洛深撐著一柄黑色直杆雨傘, 傘麵寬闊, 足以容得下兩名成年男子,然而他手腕傾斜, 將大半的雨傘都靠向她。自己的肩膀毫不在意地露在外頭, 很快淋濕了大片, 水珠泅染黑T, 布料愈發沉暗。
一股潮濕的水汽直衝般弱鼻腔。
她本能後退一步,卻被他牽製住了手腕,死死釘在原地。
“你放開我!”
她掙紮起來。
UNDO大小姐特彆絕望。
其實吧,她這個“雨中追愛”劇本是臨時起意,目的是為了讓男主死心, 所以她自己給自己加戲, 安排了一分鐘的淋雨戲份, 從公寓跑到對麵的咖啡廳, 然後待上一兩個小時什麼的, 再“心如死灰”地回去。
這樣她的“癡情”人設就立足了,男主也就不會找她搞基了。
誰想到她前腳剛跑出去, 淋得差不多了, 準備跨入到殺青收官的階段, 去咖啡廳喝口熱咖啡,慶祝自己逃脫男主魔掌。
結!果!
後腳這人就跑了出來, 加戲比她加得還離譜——兩人在雨中待了超過三分鐘。
般弱雖然頭頂著雨傘, 沒有像剛才那樣凶猛淋著, 可是雨下得越來越大,水珠砸起來,濺在腳邊,整個褲腿全濕了,**貼著小腿,一股寒氣入侵皮膚。
她覺得男主是故意的,每次談話都操作不當,要麼就是姿勢不對,要麼就是場合不對!
她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昂著頭,與男主倔強對視。
“我想我說了很多次了,我真的不喜歡男生,你強迫我也沒有用!”
般弱很想搬出那句“你得到我的人卻得不到我的心”的經典語錄,但想想男主的騷話連篇,很有可能回她一句“那又怎樣”堵死她的退路,隻好遺憾作罷。
“你確定你不喜歡?”
L哥低下頭,強勢逼近她,“我親你,摸你,你腿都軟了,敢說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般弱辯駁,“那是正常人都有的生理反應,做不得數!”
洛深嗤笑,“你跟我說什麼廢話,你要是真正的直男,你就不會被我親了又親。一次是意外,兩次是沒察覺,那麼第三次呢,第三次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眼尾泛著凜冽寒意,“兄弟,你可彆告訴我,你是心地善良,所以來者不拒,一次又一次接受我的侵犯。”
他指骨深陷在她的皮肉裡,勒出紅痕。
“既然那麼心地善良,為什麼不好人做到底,讓我直接做你的男人。”
般弱聽得一抖。
“你混蛋!無恥!誰來者不拒了?明明隨便的是你!”
同居室友冷漠回複了一個字:哦。
般弱氣炸。
“你這什麼態度!”她惱怒,“我難道臉上貼著‘我是小受’的字樣嗎?明明就是你,莫名其妙地搞我!”
莫名其妙?
他做的一切,在小少爺的眼裡看來,就是“莫名其妙”?
什麼玩意兒!
洛深忍了又忍,但怒意蔓延,難以克製。
而在看到她甩開自己手掌的動作時,男主角駭然暴怒。
“陶般弱,陶少爺,你講點道理,是我莫名其妙搞你麼?是誰第一次撲到我身上的?是誰第一次裝暈埋我胸口的?你明知道自己長得那麼秀色可餐,還往我麵前一個勁兒的送,我動了心,咬了一口,又說我是變態,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你以為,我是天生是彎的?”
“你以為,我天生喜歡男孩子麼?”
“沒你之前,我他媽的性向正常極了!!!”
他猛地摔下了黑直傘,力度之暴烈,當場將傘骨給砸折了。
路邊避雨的人群投來震驚的目光。
在小少爺出現之前,洛深確定自己是異性戀,然而他情緒極淡,共情能力差,基本沒有遇到過有好感的女生——UNDO大小姐除外。
UNDO大小姐,遊戲ID為[MOMO],拜師狂魔,一腳踏多船的狠人,因為她,故宮紅區的大神“集體失戀”。EU2沒有拜師係統,所以某一程度上,師徒養成也相當於CP養成,徒弟又被玩家們戲稱為[師娘預備役]。
對大多數玩家來說,師傅是個比較神聖的稱呼,出於尊敬,基本是一對一,可這個渣女無視規則,憑借自己一己之力,硬是將故宮紅區攪得天翻地覆,讓UNDO俱樂部也出名了。
那是洛深第一次注意到這種類型的女生。
[傳說中的UNDO電競俱樂部大小姐]和[UNDO超神前隊長]因為擁有來自UNDO的共同淵源,被好事者聯係在了一起。
有人說他們在18年就有了一腿。
那是他首次站在世界舞台,也是UNDO大小姐首次為人所知的時候——本部的混血大小姐跟天才選手,這種上下級緋聞CP組合足以讓玩家為之瘋狂。
於是人們開始像模像樣編寫他們的愛情故事。
事實上,他在今年才跟本尊有了聯係——被前老板重金聘請,當MOMO大小姐的陪玩。
陪玩期間,他似乎有了點不一樣的感覺。
MOMO大小姐是個相當好玩的女孩子,擁有著一副小惡魔的性格,他想,沒有多少男孩子能逃脫這個小惡魔的陷阱。
但Lake是理智的。
他清楚意識到,俱樂部是俱樂部,大小姐是大小姐,就像是相互對立的甲乙雙方,選手和資本家能有什麼神仙愛情?
多是衝著利益去的。
他不想蹚這一趟渾水,及時抽身,將微末好感掐死在搖籃中,揚長而去。
所以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小少爺才是他的初戀,定義了他的性向。
他跟好幾個男生合租過,身邊也不乏一群優質的男性資源,卻從來不會產生這種糾結、複雜、野蠻、貪婪的情緒,如果有人gay裡gay氣的,比如說某位濫用惡心波浪號的世界第一打野選手,洛深非常願意邀請他周遊黑名單。
從小少爺擦窗露出的那一小截小腰開始,他朦朦朧朧意識到了某種蓬勃生長的情/欲,極其危險的,又極其迷人的。
你說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人?
在你心間長滿荒草的時候,在你還沒有做好麵對世界與未來的時候,他猝不及防地來了,性子那樣頑劣,不打一聲招呼,闖進彆人家的荒墳,然後嘟嘟囔囔的,一邊抱怨著這是個什麼破地方,一邊又擼起袖子,將荒煙蔓草種成了千畝玫瑰。
隆冬的河解凍了,冰棱碎裂,露出一角初春的草長鶯飛。
不知名的情愫悄然滋長。
你的控製力與意誌力被入侵,被蠶食。
你的宇宙陷入愛河,星辰亦是動蕩不安。
於是你無法再安然高坐在王座之上,你不想再當孤獨的王,便曳著衣袍,行走在那千畝玫瑰之中,折起一枝,滿懷愛意地、無限期許地、鄭重地交付給開荒者。
可他卻迷茫看著你。
那眼神似乎在問:你是誰?為什麼要送我玫瑰?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舍棄宇宙,舍棄王國,要走向你?
為什麼我想將玫瑰編成花冠,戴在你的頭上?
為什麼我會……如此中意你?
可這一刻,洛深有些絕望地發覺,玫瑰有刺,並且塗有劇毒,他單是摘下來,雙手便已鮮血淋漓。
“嘩啦啦——”
大雨在般弱的耳邊轟鳴,把她淋得傻了。
等等,你暴怒就暴怒,你摔什麼傘啊!
UNDO大小姐無助地看著那把砸壞的傘,渾身再度被淋得濕透。
般弱後知後覺發現了一個bug。
媽的她濕身了啊!
她裡頭穿的是束胸!
為了更好掩飾自己的少女特征,般弱穿的衣服都是小男生係列,也不敢挑那些薄透涼爽、曲線儘顯的衣料,以致於男主到現在也沒有懷疑她的身份。可濕衣服就不同了,會貼在身體上,讓人窺出端倪。
她裝作很冷的樣子,雙手抱住了胸,努力發脾氣,“你性向關我什麼事啊,我、我明明告訴你,我喜歡的是女孩子,你偏不信,偏要gay我,難道你喜歡我,我就非得喜歡你了麼?強買強賣,什麼道理嘛。”
小綠茶吸了吸鼻子,眼底還水汪汪的,含著一泡淚,“你起開,我不想跟你說話!”
L哥往下壓著眉,目光淩厲凶狠,死死釘住她。
UNDO大小姐被他逼得很委屈,“凶什麼凶,我今天是要跟人複合的,結果撞到了你,什麼好事都成壞事了!女朋友都沒了,我找誰哭去呀!”
她表演完畢,想來個擦肩而過,趁機溜上公寓——再淋下去,她就要淋成個小傻子了!
然而她沒走得脫。
對方閃電般擒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回頭。
薄荷嗓在她耳邊低低地說。
“哥賠你一個男朋友,不行麼?”
般弱很痛苦,“我都說了,不行!”
“為什麼不行?”
男生的五官輪廓感很深,尤其在潑墨大雨中,那男色更是成了奪人的刀刃,“兄弟變情人……不好麼?我可以陪你徹夜聊天,陪你打遊戲,陪你賴床。雖然我還在上大學,但經濟已經實現獨立,每月也能給你零花錢,買你喜歡的裝備和球鞋。”
“我們可以熬夜看球賽,可以爬山去露營,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們臭味相投,不也是天生一對麼?”
他第一次這麼舍棄自尊地求愛,卻是向一個男生。
這放在他十九歲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洛深甚至覺得這是一件惡心透頂的事——哪個缺德的男生能把自己的直男兄弟給掰彎了?這他媽的還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