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這隻小蝴蝶, 在哀悼自己脆弱淒美的命運。
黑影籠罩了她。
啊,佛祖在上,吾命休矣!
般弱腳尖微挪, 姿勢微藏。
她眼珠子眨也不眨觀察著男生的動作姿態,他慣用右手, 所以很有可能會給她一記右勾拳,或者出其不意來個右掃腿!
不不不,也有可能是左邊, 趁著她被慣性思維誤導,一舉踢飛她!
既然兩邊都有一定概率會重拳出擊, 那她——
小蝴蝶親自表演當場折翼:倏忽下蹲, 雙手抱頭。
對方:“……”
很快,對方也蹲了下來。
般弱:“!”
她都這樣屈辱認錯了還不放過她嗎?
般弱手臂擋臉, 悄悄露出兩隻眼睛。
正好與對方的瞳孔對上。
他低著脖子,雙手撐地,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一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般弱的腿蹲得發麻了。
大哥, 到底要殺還是要剮, 您給吱個聲啊?
她上半身保持靜止狀態, 輕輕動了下腳脖子。
他光速湊近。
臥槽!
般弱緊張得睫毛都停止營業。
他, 嗅了嗅她額頭, 如同一頭可靠的德國黑背, 正在一絲不苟地搜查可疑人物。
“……怎麼是牛奶味麼?”
“不對……”
他遲疑又委屈地咬唇。
“這不是小橘子, 不是,不是我的小橘子……”
般弱:“……”
感情您是靠氣味認人的嗎?
對了,從剛才起,她就聞到了一股酒味。
小蝴蝶也探了探頭,嗅了嗅黑背的臉。
哇, 果然喝酒了。
對方似乎對她的越矩行為感到很不滿,眉頭皺起,往後挪了一步,保持距離。
可又實在是太在意她了,於是伸長脖子,繼續嗅她的脖子、肩膀、手臂。
“不對……”
他低喃著。
“那個家夥……怎麼會是個……女的。”
最後兩個字,聲音泡沫般砸碎在般弱的耳朵。
她蹲得膝蓋發僵,動也不敢動。
直到對方陣營跑出來兩個人——
“咦?什麼情況?”
CRI戰隊的成員疑惑摸著後腦勺。
“這是隊長研究出的……最新的搭訕方法嗎?”
他們隊長如同一頭德國黑背,長長的胳膊垂了下來,四肢著地,犬式下蹲,還伸長了脖子,時不時就聞一聞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女孩子。
“屁!還不是你家裡帶過來的酒,度數那麼高,我就說隊長醉了吧,現在都犯渾了!”
上單一巴掌甩過去。
“你看看,把人家姑娘嚇成什麼樣了,都不敢跑了!”
“咳,好吧,是我的錯,誰讓隊長喝了之後跟正常人差不多,我以為沒醉呢!”
CRI戰隊專門跑下來逮人的。
三十分鐘前,他們隊長說要去洗手間,老半天沒回來,他們順便去了趟看看,發現裡頭門都開著,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們跑出去之後,從落地窗往下看,江邊的欄杆靠著人,那人模狗樣抽著煙耍帥的,可不就是他們的隊長嗎!
坐電梯才短短兩三分鐘,他們隊長就把無辜的妹子給堵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喝醉了!呃,哪個,您還好嗎?”
倆人一人一條胳膊,趕緊把隊長駕了起來。
妹子一聲不吭就跑了,連臉都沒看清。
上單感歎道,“希望不會給這姑娘造成心理陰影。”
第二天,洛深從頭痛欲裂醒來。
他支著額頭,看了眼四周,酒店的標準套間,桌子上還放了一個塑料袋,是一盒開了的解酒藥。
他光腳踩地,丟了衣服,去衛生間快速洗個澡,滿身水汽地出來。
黑色尾梢蜿蜒出水跡。
“滴滴。”
他彎下脖子,情緒很淡點開了手機裡的語音。
“哥,你醒了沒,我們現在在一家砂鍋店,要不要給你打包一份回去?這裡的鹹菜太絕了!”
洛深順手打了個字。
[LS:可以,謝謝]
一個小時後,這群小子就吵吵鬨鬨到了酒店房間。
洛深疊著腿,不緊不慢喝著白粥。
此時CRI家的上單選手跟中單選手默契對視一眼。
他們想起了一件高興的事嘿嘿。
“哥,你還記得你昨晚去江邊吹風嗎?”
選手們在開罪老板的邊緣反複橫跳。
洛深捏著勺子,“什麼玩意兒。”
他什麼時候去江邊吹風了?
嗯,鹹菜挺開胃的,他家小孩犯懶不願意做飯的時候,就愛用鹹菜拌飯。
“……”
操。
他想個屁。
洛深臉色極其難看。
上單是個單細胞的生物,渾然不知老板的心情變化,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忘了吧,你昨晚就像條惡犬,一個小姑娘硬被你堵得不敢走,下蹲抱頭,姿勢乖巧,就這樣還被你聞了半天,差點被沒活活嚇死!”
塑料勺子慘遭變形。
“你、說、什、麼?”
上單咽了咽口水,“哥,我沒罵你,您這個體格等級的,起碼也是德牧、馬犬、羅威納,警犬來著,特威風凜凜!”
眾人捂臉。
這孩子不用奶了,已經沒救了!
CRI戰隊的上單選手被隊長拎出去獨訓了,心靈備受折磨。
但同時,CRI也更強了。
從第八周到第十周,截止至5月20號,深紅戰隊以全勝戰績領跑春季常規賽,積分第一,無可撼動。
UNDO由於輸了一場,略遜一籌,屈居其下。
陶老板生怕女兒想不開,談完讚助之後,買了一個後備箱的零食,親自來到B大慰問她,“桃子,你已經很努力了,真的,沒有人能比你更棒了!你是爸爸的驕傲!”
選手是可以壓榨的,女兒是用來嬌寵的,資本家陶老板老雙標人了。
其實這不是陶老板過來的主要原因。
他的醉翁之意還是閨女桃子在6月份的畢業典禮。
般弱前幾天進行畢業答辯,靠著強大的知識儲備和精密邏輯震住了提問的老師們,順利通過一辯,成為一名優秀出色的準畢業生。
消失已久的徐穎也回來了,她的女主光環還殘留了一些成分,雖然掛科多,但好在是補上了,可以參加畢業答辯。
然而,答辯當天,老師們使用了火眼金睛的技能,查出徐穎這篇論文是槍手代寫的!
可能是女主太自信了,草草看了看就交了上來,不巧,她論文研究的領域,正好是某一位老師的專業強項,這一問之下,她答不出來,原形畢露,引起滿堂喧嘩。
般弱坐在台下,都不知道怎麼形容女主當時的狼狽。
慘。
太慘了。
女主就像一隻遊走在下水道的胖老鼠,被人捉了起來,放在顯微鏡下查看爪子裡的細菌。
當眾解剖,毫無體麵。
路美心今天化了淡妝,氣色特彆好,她臉上的抓痕被醫生治好,白皙光亮,看不出半分痕跡。
她整理著桌麵上的資料,一邊冷哼,“自食惡果。”
劉悠幽則是坐在般弱的另一邊,靠在她的肩膀上笑道,“都不是一路人了,管她乾什麼,咱們一辯都過了,不如找個好地方慶祝一下?”
不同於畢業就分手的詛咒,她們富婆姐妹團的感情是越來越好了。一方麵是門當戶對,三觀相同,各個方麵能玩得來,另一方麵是大家都跟各自的家長見過了,教養良好,知根知底,長輩對於她們建立緊密的閨蜜關係樂見其成。
大小姐們還約定了一起當對方的伴娘,最早結婚的發雙倍份子錢!
於是她們一邊吃著下午茶,一邊討論起了各自的感情生活。
路美心說,“拍畢業照的話,我爸媽和未婚夫會來,你們呢?”
劉悠幽點頭,“這麼重要的時刻,當然是要全家出動了。”
路美心挑了下眉,“你家的哥哥,好像是第一次見家長吧?怎麼樣?要不要搞個大型家長會?咱們三家人索性全燉了!”
“咦?可以嗎?我覺得還不錯誒!”
兩雙眼睛齊刷刷盯著般弱。
“弱弱,你家的狗男人呢?還不快帶出來秀秀?”
般弱絲毫不慌,笑嘻嘻地說,“大姐都還沒嫁,我急什麼呀,不過我爸工作不忙的話,大概會來吧!”
路美心眨了眨眼睛,“看來那天伯父需要一頂質量好的假發,姐妹,需要我幫忙嗎?”
般弱:“滾滾滾!”
交的這是什麼損友呀!
見了家長之後,UNDO大小姐的身家情報瞬間解鎖,路美心和劉悠幽大呼意外。
誰想到老三居然是電競俱樂部的大小姐呢?
去年UNDO全勝奪冠,震驚電競圈上下,其聲勢之大,連她們這些路人都有所耳聞。
當然,最讓大小姐們在意的熱搜,還是UNDO俱樂部大老板的“假發事件”,那個關於“陶老板在UNDO獲勝一刻激動拽飛假發”的小視頻傳得到處都是。
因為太喜感了,倆人印象深刻。
前一陣子去見弱弱爸爸的時候,兩位大小姐忍笑忍得很辛苦,視線總是禁不住往陶老板的腦殼上飄。
而對於女兒的兩位朋友,陶老板表現了慈父般的寬容,得知她們喜歡漫展,還給她們送了UNDO俱樂部的年卡當小禮物,凡是UNDO旗下的電競廣場、主題餐廳、狂歡嘉年華等等,都能暢通無阻。
陶老板還想著畢業典禮上,三家人一塊吃頓飯。
不過,陶老板考慮一番後,另有打算——
老父親滿含歉意地說,“雖然很想親眼看見你畢業,但是那一周真的太不巧了,爸爸要去UK跟人談點生意,可能沒辦法及時趕回了。”
般弱有些詫異,寵女狂魔的大老板居然要缺席她的畢業典禮?
作為貼心的小棉襖,般弱連忙安慰道,“沒事,我還有同學呢!”她的親爹不愧是名副其實的資本家,即使光頭也不能擋住他在世界各地談生意的熱情!
般弱肅然起敬,順帶囑咐了一波,親愛的爸爸,賺錢很重要,但您也要注意保重身體啊。
陶老板大手一揮,“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爸爸會照顧好自己。”老父親補償她,“你放心,等爸爸回來,咱們就去你外公那邊玩個夠!”
等陶老板開車走後,般弱則是拿了一把美工刀,蹲著開零食箱。
一半是老父親自己挑的,還有一半是讚助商給送的。
般弱記得UNDO之前接了一個高端棒棒糖的單子,品牌叫Rainbow。
陶老板還跟她說,在自定義讚助賽事的時候,Lake的隊內語音出現了一個小男生的嗓音,後來他們才知道是魔王家的小少爺。
小少爺相當鐘愛Rainbow的棒棒糖,Lake偶爾也會含著這一款棒棒糖上場,無形就給人品牌做了一波廣告,跟洛神腹肌衣的周邊有得一拚,R家的新品同樣賣到脫銷。
現在已經有人說這是冠軍專用的棒棒糖了,Rainbow趁此東風,還專門出了一款洛神風格的黑色棒棒糖。
而般弱看著這支據說很搶手的死亡黑棒棒糖,陷入了對自己審美的懷疑中。
對不起讚助商爸爸,我真的沒法昧著良心吃下去。
般弱將棒棒糖放在一邊,拆起了老父親給她帶過來的小餅乾。
她邊吃邊看戰隊數據。
TOP實況平台整理出了春季常規賽的總數據,之前都是每一周出一次,第六周則是般弱的巔峰,一路超神殺戮,屍橫遍野,KDA高達20%,成為本周擊殺王。但是,電競牲口進化得更牲口了,他的戰鬥方式有了新的轉變,改變了激烈猛擊的gank,陰謀家的氣場卻更加濃烈。
CRI戰隊發育講究運營,拉扯兵線,掌控視野,逐步蠶食對手的野區和防禦塔,最大限度減少了劣勢的操作,變得無懈可擊。
這也意味著——般弱更難找出掛逼的缺點。
想想今年的獎金池,想想她又多出來的一筆功德值,般弱隻覺得絕望。
不是她努力,但這件事吧,她又不是女主,沒有遊戲外掛,怎麼能在短短時間之內,打得過經驗豐富、拿過冠軍的世界賽常駐嘉賓?
實不相瞞,UNDO大小姐不想努力了,她想走個捷徑。
——最好把男主哄回來,與UNDO再度攜手世界賽,或者,讓他直接棄賽。
不過在這之前,她應該會被男主搞死吧?
般弱站在A大的校門口,不確定地想。
今天正好是周五,晚上九點。
般弱隱約聽見校內籃球場的響聲。
她經過一係列同學的朋友的姐姐的情報,千辛萬苦,終於蹲到了男主角。
跟那晚的慵懶醉酒狀態不一樣,男生一身銳氣,鋒利逼人。
“嘭!”
手腕壓著扣籃,利落進球。
周圍一片嚷嚷著洛哥牛逼。
“你們玩,我喝口水。”
黑發男生四肢修長健美,單手撩起球衣,露出了輪廓分明的腹肌,在球場的燈照下,附在肌膚上的汗珠閃爍著微光。
他彎下腰,拿起毛巾邊的礦泉水瓶,擰開,仰頭。
沒有一滴水。
“……”
旁邊有人弱弱地說,“哥哥,我這有水,你喝嗎?”
熟悉的嗓音。
是少年乾淨清澈的聲線。
是……他的噩夢。
黑發男生緩緩放下礦泉水瓶。
對方穿了一件白色薄衛衣,天色已經暗下來,他的皮膚卻好像發著光,洛深能看見他握住礦泉水瓶的手,血管是淡青色的,讓這個男孩子,在充斥著荷爾蒙的球場上,多了幾分不合群的孱弱與精致。
他對他的示好視若無睹。
洛深拽起毛巾,塞進運動挎包裡。
旁邊看管隊伍財物的男生有些奇怪,“師兄,這麼早就回去嗎?不吃宵夜了?”
洛深淡薄嗯了聲,“有點事,先走,你們玩,下次約。”
黑發男生後頭多了一條小尾巴。
從校道跟到校門口,從校門口跟到了便利店。
黑發男生腳步頓住,他偏過臉,眼珠移到眼尾。
眼神裡透著嘲諷和厭惡。
“小垃圾,我耐心有限,彆逼我當街暴打你。”
哇,這還真暴躁啊。
般弱很識趣退了一步。
男生抬腳進了便利店。
洛深漫不經心挑了幾件東西,結賬,出門。
人還在外頭乖乖等著。
嗬,耐心漸長啊。
可惜他已經沒有功夫再應付這個小少爺了。
洛深招來一輛出租車,他剛坐上去,有人按住車門,怯怯地說,“哥哥,可以拚個車麼?時間太晚了,我有點害怕。”
黑發男生轉過臉,冷淡道,“隨便。”
出租車司機就問,“你們去哪?”
“金盞花大道/YOKA青年公寓。”
司機唷了一聲,“公寓就在大道旁邊嘛,看來你們哥倆有緣分,還順路。”
接下來車內陷入了三十分鐘的沉默,搞得話癆司機也不敢隨便搭話。